紐約的故事 紐約黃昏後 III

雖然我們先前已經在小Bistro內用沙樂美肉薄餅填滿了肚皮,但當經過那些 漂亮的咖啡店,又怎能抵擋得住Cappuccino的誘惑,跑進去呷一口又何妨?My Treat!意大利人開的意大利咖啡店,真好,如果身在意大利,更好。 其實,這些街道真是很奇怪的怪胎。二、三十年代羅馬圓柱裝飾的建築,現 代有色(黑)人種的塗鴉,高貴的門面包裝,價值不菲的舖租(很貴,不像我們 香港旺角一間小舖已要十幾萬月租),疲弱的消費能力�蒛擉蚖﹛A只有感漢浪 費的餘地。

噢!Jazz Ensemble!又找到一個好地方!那個中度肥胖的黑人女歌手唱罷 數曲,把麥克風傳開去,好讓大家跟她同樂。我們每一個在座的人都唱了一part solo,我根本未聽過她唱的那首歌,唯有接過咪之後,就依依呀呀的improvise 了一些調調兒。全場鼓掌,只有NYU女孩子是一邊鼓掌,一邊戲謔調笑的。 這樣唱歌很好玩。 她笑得也很好看。

差不多午夜一時十幾分,我們才離開那家爵士音樂的Jazz Bar。NYU女孩嚷著要送我回去。我說:「先讓我送你去坐的士,我自己步行回去可以了。」她 不肯,一定要我跟她上的士,先送我回Lowes New York Hotel,然後她才回 Queens——她的家在Queens皇后區。最後,是她和我一起踱步回Lowes New York Hotel,然後她才自己坐的士回家。其實我不想這樣,因為這裡是紐約,「入夜 之後不可進入China Town」,這是她自己告訴我的,但是,她堅持,我沒她辦法 (也許我沒有打算要說服她)。

我們經過"21" Club、The Four Seasons等地方。一面走,我一面吸收紐約市 夜的文化。然後,我們發現距離Lowes New York Hotel幾個街口的這個地攤。 這是一個小販的地攤沒錯,但其實這也是一個沒有舖位收容的藝術中心。那 個白人小販,看上去有點法國人(他個子不高,皮膚黝黑,兩瞳深陷,濃密的深 褐色鬈曲頭髮),又抑或,猶太人?哼!我還是不要充作人類學家,尤其是這個 美國!紐約!Anyway,這個大概和我年紀差不遠的藝術家,在地上正在展覽他 的作品。一幀幀色彩斑斕,形能臉孔扭曲的油畫人像、抽象圖畫,都是藝術家心 裡的浮世繪。

「我喜歡這一張。」我讚許地說。
「Hello! Fork, How much is this one?」NYU女孩竟然替我問價錢。 「Oh�this�20 Dollars.」那法國/猶太人說。
「Fifteen!」NYU女孩竟然替我還價。
就這樣,深夜一點幾鐘,我和一個剛相識的少女在街頭討價還價;是合作討 價還價。對,我們只不過才認識了七個小時,我不想她送我甚麼,就算我很喜歡這幅 畫。我忽然想,我只是一個逗留紐約兩天的過客,不想回去把這幅畫掛在我的家 的牆壁上,然後最終連是誰給我的都記不起。這會把一切美麗的回憶都變得可 惜。
「不要買了!」我空然告訴她,就踱著大步走開!我知道,到最後,我連她 的臉孔也會淡忘。她是一個NYU女孩生,我繼續我的人生。 「喂!」其實,我到現在也不能肯定她是叫「喂」或「Why」或「Wait」 � 這次來美國,我是要到大西洋城登台的,這兩天,算是我給自己的假期。現 在是清晨一點多鐘,大概在二十個鐘頭之後,我就要和大隊會合,結束我這奢侈 的兩天(酒店很貴,時間也很寶貴)。 那個藝術家在我們背後沒有叫賣。他不稀罕我買他的畫,又或者,他知道我 們沒有誠意買他的心血結晶。沒錯,你可以佯裝友善,但你不可能演出誠意來。 NYU女孩從後面追上來,也沒有問我為甚麼忽然不想得到那幅畫。我們繼 續談天地。她問我有沒有去過紐約的Disco(我想,她是想問我要不要先去看看 的士格才返回酒店),我說:「去過了。」那是我第二次來紐約的時候,朋友帶我們去的那間Lime Light。據聞,那是 Madonna常光顧的Disco。不過,我沒有那麼幸運,而存心的等待是最叫人難忍 耐的,那間以古老教堂改造成的Lime Light,Rock味十足,總算開了眼,但不適 合我,只能說豐富了我的回憶。 我和NYU女孩一面有說有笑,一面步行回Lowes New York Hotel。

我是因 為時差而不感眼睏,她卻也出奇地精神飽滿。結果,到了酒店,我們也沒有終止 我們的話題,只是移師到Coffee Shop繼續閒聊。我們先由香港一九九七說起,接著不知怎的又扯到自由神像。她告訴我,自由神像已經有一百零六年歷史,帝 國大廈有一千四百五十四英尺,姊妹樓上面有西餐吃,"第六感生死戀"黛咪摩兒 的寓所外景在Soho�睆朮汀雃角F紐約通——紙上談兵的標準來說。但對於 NYU女孩本人來說,我還是非常陌生,我以為,她對我也是一樣,直至,她說: 「可以替我簽一個名嗎?」
「�v我感到萬分訝異。

原來NYU女孩跟我約好了第二天早上來Lowes New York Hotel和我進早 餐,然後,她要帶我去Rockefeller Centre, Time Square, Madison Avenue, 34th Street, 57th Street 這些令人目眩的夢幻大道。

不過,我沒有再見到她。 我提早退了酒店的房間,
把行李搬過去超群酒店,等大隊來會合。我決定到 了大西洋城才給她一通電話,跟她說一聲「對不起」。 電影道具的黃色的士載著我的行李踉蹌地
離開酒店。那個波多黎各(我想是 吧)的士司機,
似乎想用最快的速度帶我飛到前面的路,他氣定神閒但發瘋一樣 的響號,踩油門,踩煞車掣。 這就是紐約,「If you can make it here, you can make it anywhere」或者應該理 解為:「如果你可以忍受這裡,你可以忍受任何地方。」

昨天晚上對這兒萌生的 好感,倏地都不知遺失往哪裡去了。老實說,這裡不過是現代人都市的一個實驗 室標本而已。 我一點都不感意外。「隆!」我們的的士撞車了,跟一輪藍色的私家車。 我一點都不感意外,更靜靜地坐在車廂內,看雙方司機下車理論,用粗話互 說對方的不是。我知道,他們兩個人都有自己的對,和自己的錯。

車外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他們以為是他們在看我,其實此刻是我在看他們,他們有些像小孩子般好奇,有些像好事者般指手劃腳,各適其式。 在人叢的空隙中,我留意到原來我們的意外正發生在
Grand Central Railroad Teriminal大門外,那裡是42nd與Park Avenue的交界,人漸洶湧的中心,但因為 沒有人認識我,我倒覺得安全地做做交通意外配角也沒有甚麼所謂。我真想叫他 們再讓開一點,好等我能窺看到Grand Central Railroad Teriminal的裡面。 上次來紐約的時候,我曾經站在勞勃狄尼洛忐忑不安等待梅莉史翠普的大鐘 下,也曾經站在梅莉史翠普跑來赴約的客車入口處,勞勃狄尼洛在那裡等她� 後面的車叭叭不停地催促我們。

我聽到有人大聲叫:「Hey! Move on!」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