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羅世界♂ 記不得曾在哪一本小說或是漫畫裡,曾讀過關於『六道輪迴』的敘述(我不 太看那些佛道儒的正經作品集的),在其中有個『修羅界』,是容納生前戰死沙 場的冤魂的場所。在那裡,死去的幽靈仍得繼續著殺戮的生活,景象恐怖。 那些幽靈,我們冠上另外的稱謂... 『修羅』 這樣的描述,不知道各位能有多少的體會? 不過我把這樣的世界,用來當 作一個故事的開端。 那一年,故事的主角十三歲... 我還是用「我」這個第一人稱,來敘述這個 時下高學歷的朋友們,難以想見的故事。 其實我並不是個多特別的傳奇人物。和大家一樣,小學畢業後,進入國中就 讀;為了擠進明星國中,沒有特殊身份背景的家庭,就得擠破頭提早辦理戶口遷 移到想就讀的學區裡... 當然,那時的我並不知道父母的煩惱,天天背著跆拳道 服往道館裡窩,為了參賽而勤練沙包中。 升國中那一年的暑假,禍不單行:先是比賽中傷了膝蓋骨,斷送了往後練拳 的資格;然後是學區遷徙太慢,明星國中額滿,而原學區的國中又因我的戶籍不 在該學校的範圍裡不收,小小年紀,就得忍受公家機關『踢皮球』的壞習性。當 時的我只是一肚子火對著家裡的老爸老媽發飆,其實沒書念我也樂得輕鬆。 即使如此,暑假裡我也沒閒著,天天拄著柺杖去沒牌的家教中心上課。在那 裡,跟著明星國中的老師預先學習數學,倒也打發了平日練沙袋的時間,只是玩 筆桿沒法流啥汗就是了,充其量算智力測驗,連點腦力也不需要動用。 就這麼拖過了大半的暑假,終於託小學時代一個頗為臭屁的朋友來我家炫耀 他家『關係活絡』的福,老爸老媽花了瓶XO讓我擠進了全國最大的國中。只是 我搞不懂:既然是靠關係進來的,編班照理也該編進「人情班」吧?結果呢!卻 把我送進了地獄! 說那裡是地獄可一點也不誇張,記得剛進那一班時所聽到的第一聲歡迎聲就 是「幹×娘」!然後就是劈哩趴啦的整道牆的玻璃全被打破... 那時我可是傻了眼了,雖然大型的跆拳道比賽也參加了幾次,但這麼實際的 戰鬥畫面我還是第一次見到,跟我一樣靠關係進來的三個男生和兩個女生都嚇壞 了,窩到教室後頭悶不吭聲,只有我還在那裡晃來晃去,懷疑是不是教務處弄錯 班級了。 「奇怪了!再怎麼說我也是校長獎畢業的,怎會到二十六班來呀?」我在心 中納悶著:今年一年級共收了五十二個班,前面跟後面都是所謂A+班,我怎會 在中間這種牛頭班呀? 放學的時候,一個人在校園裡晃蕩了起來,隔壁班的門口一群男生窩在那裡 哈草,一點也不在乎被人撞見;教室裡幾個看起來大哥級的人物不知道在談些啥 ,只見似乎是一言不合,一個拿出了蝴蝶刀在另一個面前晃呀晃的!而被恐嚇的 那男生也挺鎮靜的,突然拿起椅子就是扔過去! 「磅!」一整排的桌椅都倒了,外頭的那些男生站起來朝裡頭望了望究竟。 「幹!再『秋』呀!」說完,那個扔椅子的男生走了出來,門口的那些紛紛 讓道。 我看到這一幕,並沒有特別的震驚,那時單純的以為這沒啥,反正我又不跟 這些人鬼混,不會莫名其妙惹禍上身的。誰知道沒幾天,『女禍』纏身呀! 儘管身處在這樣的環境裡,我倒也還頗潔身自愛,甚少與那些人打交道,反 正我走我的陽關道,他過他的獨木橋咩!我們後來才到這班上的便自成清流,念 我們的書,乖乖的當我們的好學生,當時我們這群裡的兩個女孩子都蠻可愛的, 於是就有人企圖委託我當中間人引見。 「你幫我拒絕啦!他們好可怕!」小貞聽到我來『說媒』,緊張得不得了, 趕忙要我去回絕。 其實我可以把這問題丟回給她本人去解決的,不過該死的大男人主義竟然在 這時候發作... 我把自己當『護花使者』,挺起胸膛去拒絕。 「她說她不要,你也就死心了吧... 」 「他媽的!我死不死心干鳥你事?八成你這小子要自己吃下來了吧!」芭樂 得知被拒絕,心情惱怒竟找我發洩,順手推了我一把!他的朋友都叫他芭樂,為 什麼我不知道... 「說話客氣點!誰要吃啥?講話這麼低俗誰要跟你做朋友!」我沒有退縮, 反而挺向前一步! 「啊後啊!不教訓你他媽的不知道尊敬大哥!」說完芭樂掄起拳頭要往我的 臉砸了下來。 「磅!」芭樂被我一側踢飛了出去。 「不要動手動腳的!你不會是我對手的!」我微顫著說著。儘管我反擊得手 ,但畢竟是第一次打架,還是挺心驚膽跳的。道館教練的聲音在腦海響起:學武 不是要用來打架的,而是防身... 「是你先動手的喔!我是防衛動作!」急急忙忙的我又補充了一句話,芭樂 還趴在地上喘氣。 「咳∼ 你死定了!咳∼ 」芭樂緩緩的站了起來,走出教室。 ♂引燃戰意♂ 跟芭樂的衝突發生後,剛開始的幾天過得挺心驚膽跳的,害怕芭樂會找一群 人來報復,不過幾天下來,似乎也沒啥動靜,我也就漸漸淡忘這件事。 有一天放學時,我慢慢的收拾書包,突然發現教室後門擠進了不少人,仔細 一瞧,帶頭的是上回用一把椅子解決一柄蝴蝶刀的傢伙,而後面跟著的就是芭樂 ,我在心裡大喊不妙,心想:反正也跑不掉,乾脆就看他們想幹嘛! 「翔哥!就這龜兒子暗算我!」芭樂一臉怒氣的用手指指著我。 「看你的樣子不像在混的,怎會卯上芭樂?」被芭樂喚為翔哥的男生緩緩的 問我理由。 「看樣子這人還挺講理的,沒有一見面就動手!」我在心裡稍稍鬆了口氣, 以為只要講清楚就沒事了,遂一五一十把當天的情況敘述了一遍。 「照這麼說來,芭樂理虧?」翔哥看了芭樂一下。 「操!我根本都還沒摸到他!他就賞我一腳!」芭樂馬上回了一句,掄起拳 頭又想扁我。 我擺好架式,準備再適時反擊,不過翔哥倒是捉住芭樂的手,冷冷的說道: 「現在這邊誰作主呀?」 「雖然是芭樂不對,但你先動手打芭樂是事實... 」翔哥慢慢的跟我說。「 給你兩條路:一是讓芭樂回敬你一拳或一腳,不然就是你『擺桌』賠罪... 」 「什麼我先動手打芭樂!?明明是他自己想打我,結果被我閃開賞給他一腳 ,然後你說我先動手的?」這時我有點火了,忘記這些人是不太講道理的,開始 口不擇言罵了起來。 「出來混自己沒本事,挨揍了就找了一堆人!沒種的傢伙,枉費你媽生給你 老二,你是不是男人呀?」話才說完,我就覺得好痛快,以前這些話我都是悶在 心裡偷偷罵,第一次講得這麼順口。可是,爽之後就是懊悔,因為這下怨就結大 了。 「你很有種嘛!」翔哥還是那一副低沈的語氣。「既然我答應芭樂要幫他討 回點公道,就不能這樣放過你... 你說我們找一堆人是吧? 那好,我一對一陪 你玩幾招。要在這裡還是走廊?」 我看看外頭,窗外已經聚集了不少看熱鬧的,要是鬧到訓導處,我充滿光明 希望的國中三年就幻滅了。「就在這裡吧!」挪了挪後頭幾張桌子,清了塊場地 兩個人就對上了。 直到現在,我才好好的打量了翔哥一番,看著他胸口兩槓,才知道他是二年 級的學長,身高上,比我要高一點點,不過體格比我還壯... 「跆拳道跟柔道及合氣道不一樣之處,是柔道與合氣道講究『以力制力』的 反擊技巧,而跆拳道講究速度,不讓對方有機會喘氣跟反擊... 」我在心裡想到 了教練的叮嚀。「平常在道館裡的練習最避諱某些攻擊點,但是有一天真發生啥 不可避免的危險時,應該以這些點為攻擊重心!」 想到這裡,我拿出在道館裡所學,朝顏面與雁下(腋下與腰中間,肋骨的最 下面兩根)發動了一記上側踢與左旋踢。 翔哥似乎也學過些技巧,於是後退閃過攻擊顏面的側踢,然後用右手硬是擋 下了我的旋踢,並企圖用左手扣住我的左腳踝。 「這是柔道!」我大吃一驚,立刻一記右旋踢攻擊抓住我左腳踝的他的左手 腕。 翔哥鬆開了他的手,往後跳開,撞到了椅子跌坐在上頭,而我則因在空中側 身旋轉失去支點,兩手單膝著地。 這一場戰鬥從發生到結束,不過短短的三、四秒鐘。此時教室裡外一片沈寂 ,所有人都專心注視。 「你學跆拳道的?」翔哥笑著問我。 「嗯!你學柔道的?」拍拍手上的灰塵,我也笑著問。 翔哥點點頭,轉身就要離開,芭樂在後面從吃驚中醒來。「翔哥,就這樣放 過他喔?」 「你看到了,我制不住他,我看全海山一對一要幹掉這人的大概就剩訓育組 長了... 如果你不自認倒楣不然你跟他單挑呀?」翔哥笑著說。芭樂默不作聲。 「要不要去打撞球?」翔哥突然回頭問我。 「不了... 我還得補習... 」我搖搖頭,從小到那時我還沒摸過撞球杆呢! 「喔! 好學生!」翔哥自言自語的跟那些跟班說。「以後好學生少欺負, 人家裡頭也是有兩步七的!被扁了不要找我幫你們出氣!聽到沒!?」 我將教室的桌子歸回原狀,拿起書包要走,突然小貞從教室門外走來,眼眶 紅紅地跟我賠罪。「對不起... 」 「沒事了啦!反正我也沒受傷,而且這樣以後就沒人會來招惹啦!」我笑著 說。 到了家教班,裡頭清一色都是所謂A+班學生,我一個人窩到裡頭,拿出講 義正準備開始做練習時,便聽到後頭有個女生說話的聲音。 「跟妳說... 我剛剛看到一個男生跟人家打架!」 我回過頭去,想看看這『長舌婦』的長相... ♀天堂生活♀ 我是婷,那一年我十三歲,水瓶座。 我誕生在一個環境還算富裕的家庭,家裡除了父親沒有男孩子。我有兩個妹 妹,她們還是雙胞胎呢!雖然我與妹妹們年紀相差不多,不過很明顯的:我很難 打入她們的世界裡... 於是,小時候我總是安靜的處在我的世界裡。 在旁人的眼裡,我是個挺標緻的女孩子,從小,親戚朋友來到家裡,總是誇 獎我越來越漂亮;小學的時候,就曾收到班上男生的小紙條,說希望跟我作『朋 友』,那時候的我並不知道怎麼去拒絕,總是當作沒有那回事,結果其他人就說 我驕傲,男孩子們並封我為『冰山美人』。 其實,我並不因為自己姣好的容貌感到一絲一毫的歡喜。事實上,在我交朋 友的過程裡,我的美麗有些時候成了阻礙,還記得小學五年級時,我的好朋友喜 歡的男生,明白的跟她表示喜歡我,並希望藉由她的撮合跟我在一起... 因為這 樣的因緣際會,我成了女孩群中的眼中釘... 有人說我破壞人家的感情、有人說 我是故意去勾引那男孩,所以那男孩才會喜歡我。 於是,我的同性朋友很少... 而異性朋友裡,很少單純的把我當朋友。我並 不喜歡男生對我說喜歡我,甚至有點厭惡,但是對朋友本來就不多的我來說,如 果先過濾他們的心態,那我真的會很孤單。 結果,又有人說我對男孩子們總是用不明確的態度應付。 表面上,我對一些冷嘲熱諷裝作不在乎,實際上,我對那些文字始終難以釋 懷。我真的是這樣的女孩子嗎?這樣的問題我不知在日記本裡提了多少回。 小學畢業後,父母利用教職員身份的便利,將我編入海山國中的A+班裡就 讀。班上的同學,多半和我一樣,都是教職員的孩子。表面上,父母親都知道不 該當孩子們為競爭的工具,但實際上,『虎父無犬子』的心態在教師間比比皆是 ,而孩子們的成績,便成了驗證優良品種與否的工具。 在班上,我的成績並不是特別優秀的,這對小學時拿縣長獎畢業的我來說, 是個頗沈重的打擊,儘管我努力的衝刺,但就是只有班上第十名左右的程度。 於是,剛升上國中的我失去了笑容。 父母對我並不放棄,便為我找了間家教中心,希望能對我有所幫助。結果, 雖然對唸書有比較輕鬆,但名次還是差不多停留在原地打轉。 我開始變得鬱鬱寡歡,失去了昔日人群中的耀眼。由於家裡住在鐵路平交道 附近,我便常一個人沿著鐵軌,半發呆地閒晃。 陰錯陽差地,我卻因此得到朋友的關心,結交到許多的朋友。跟朋友在一起 念書、討論小說或電視劇情,成了每天的例行公事。 我的世界,終於充滿天堂世界該有的柔和與平順。 不過,我們是不可能每天過著和煦太陽高掛天空的日子。 跟炎的熟識,其實可以追溯到升上國中那一年的暑假,每天下午,我總會到 鐵道邊看鄰居伯伯在那裡照顧他的蕃薯葉田,然後我偶而就會看到一個男孩,拎 著用黑色帶子綁起來的布包,興沖沖的跑步經過平交道。有一天我在蕃薯葉田裡 抓瓢蟲抓得忘了時間,直到夕陽西下,才匆匆的要趕回家,就在平交道口,又遇 到了那男孩。 他穿著一身功夫裝,滿臉倦容的往他家的方向走去,眼神中帶著滿足與自信 。 「原來他手裡拎著的黑色帶子是腰帶,他是學跆拳道呀!」很自然地,對穿 著與眾不同的炎留下印象。 開學後,在家教班及學校裡,都曾遇見過他幾次,不過看到他的班級,我竟 有點失望。那時候的印象裡,他所處的班級都是些龍蛇雜處,很自然的覺得他一 定也是那樣的學生。不過並不因此討厭他,其實根本就不在意 ─ 他的好與壞與 我何干? 開學後的某一天放學,因為倒垃圾之故,經過了B段班的教室,那一區的感 覺真的很糟糕,又吵又髒亂,跟我一起去的萍頻頻催我動作快點。經過了炎的班 上,其實本來是不知道那是炎的班級,只見門口聚集了一大群小混混,有的望門 內看,有的則在外頭把風。其中有個男生還對我跟萍這邊吹口哨,笑得很難聽... 「我們快走,不要逗留!」我跟萍彼此心裡都這麼想著,腳步自然加快。 匆匆的把垃圾丟到垃圾場,我跟萍循著原路低頭快步趕回自己的教室,經過 剛剛一群人聚集的教室,突然一聲桌椅震動的聲音,我用眼睛的餘光瞄了一下, 教室裡兩個男生緩緩站起,其中一個竟然是穿功夫裝的那男生! 不知為什麼的,我停下了我的腳步,只見教室裡的其中一個男生晃了出來, 笑得頗為開心,而另一個,也就是我記憶裡學跆拳道的男孩則在那裡整理桌椅。 那一天,我心情很不好,大概是原來對學武的男生『正氣凜然』的形象被打 破... 「竟然用跆拳道跟人家打架!當初還指望你會跟一般B段班學生不一樣呢 !」我在心裡竟有股悶氣。 到了家教班,平日並沒有特別注意的他的身影,今天赫然發現就坐在前面兩 排!進教室前因為得繳交聯絡簿,而在上課前會發還,我便藉此得知了他的名字 。他叫炎... 「齡!我跟妳說,我今天看到一個男生今天跟人家打架喔!」我跟旁邊的女 孩,也是我來家教班才認識的朋友說起我今天看到的事。 一時間,周圍幾個人都圍了過來想一聽究竟,炎也回過頭來。 「仗著自己學過跆拳道就在外頭惹事生非,好差勁!」一邊說著,我一邊看 著那個叫炎的男孩的反應,他用眼睛瞪視著我,我竟微顫了一下。 後來,一直到上課結束,炎都沒有再回過頭來。要離開家教班時,炎突然出 現在我身後,冷冷的跟我說了一句話:「妳以為我喜歡嗎?」 突然,我覺得自己才真的差勁,因為炎冰冷的語氣裡,透露出些許的無奈。 這是我與炎的初識... ♂牧場風雲♂ 跟翔哥結識後的那幾天,我過得鬱鬱寡歡。一直很努力的成為父母師長眼中 的乖孩子、好學生,結果竟被女孩子用鄙夷的眼光相待... 雖然這女生並不是我 喜歡的對象,但任何人對我的評價我都在乎呀!於是,我開始埋怨起這國中對待 我的不公平! 「我哪裡比不上那些教職員子女呀?」我在心裡忿恨不平地吶喊。「會唸書 的人生出來的就比較會唸書喔?! 走著瞧... 」那時候的我,表面上只是針對 這學校的分編班級感到不滿,實際上是在對整個教育制度的『非常態編班』燃起 戰意! 只是,處在大時代裡的平凡人,是很難去改變既定的時勢:學校裡所謂的王 牌老師是不會任教於放牛班的,而放牛班的老師也真的就像牧童一樣放牛吃草, 讓牛群自生自滅... 牛群也都挺認命地『逍遙』的生活著。 結果,我成了放牛班裡少見的書呆子,牛兒們也因為聽說我與翔哥戰成旗鼓 相當,對我畢恭畢敬起來,芭樂三不五時還邀請我參與他們的『聚會』。剛開始 我總是推諉有事,直到一次翔哥親自邀約,我才抱著『反正挺無聊』的心態參加 。 翔哥他們的聚會,其實也不是什麼壞事,就是一群人窩在撞球間裡,有的哈 草、有的敲桿,也是那時候,我學會了抽煙跟撞球。 對我來說,我是抱著學習的心態參與那些活動。「反正這世界人生百態都看 看沒啥大礙!」我是這麼對自己說。所以抽煙?我會,但是非到『必要』的時刻 我還是不沾。撞球?我會,但也不是挺熱衷,技術平平。 就這樣,我成了牛群裡的新焦點。『會幹架的好學生』,那時候牛兒們都這 樣稱呼我。 第一次段考結束,我的成績擠進了全校排名三十裡,在那時的海山一屆兩千 多人的競爭裡,算是相當了不得的舉動。一進學校的穿堂牆上,張貼著前三十名 的學生姓名、班級與成績,在清一色不是一二三就是五十幾班的學生裡,夾雜著 一隻二十六班的牛便顯得相當醒目。 成績公佈那天,翔哥還弄了個『慶祝會』,把我當成替兄弟掙了口氣般,開 心的猛灌我啤酒,那一天我挺自豪的,也跟著大家一起大叫痛快! 回家的路上,我一個人緩緩的在鐵軌邊走著(我上學的路若沿鐵路走可以節 省將近一公里)。遠遠地聽到平交道的燈在鳴響著,我突發奇想的拿出十元硬幣 ,放置在鐵軌上,然後躲在旁邊,等火車碾過。等火車駛遠,我搜尋著殘骸,然 後發現了比原來要大一圈的『銅板』。 「哈哈!爽!看誰以後敢瞧不起我!」用力一扔,我把硬幣回擲到遠方的鐵 路上。 不過,我的成績卻受到學校的質疑。 「你是不是在考試的前一天,撬開了教務處大門,進來竊取了考題?」教務 處裡一位職員,用嚴厲的口氣對我問話。 「怎麼回事呀?」我那時候還很納悶。 「段考前一晚,教務處門鎖被撬開,看樣子有人來偷竊過第二天要考的題目 。」那名職員冷冷的說著。 「你這是懷疑我了?」明白了怎麼回事後,我的火氣開始上來了。 「不然呢? 我們的編班都是經過過濾的,憑一個二十六班的學生要考到全 校前三十根本不可能!」那人傲慢的態度,擺明了一口咬定我就是小偷! 「哼!什麼嘛!就憑這樣的理由就咬定我是小偷!不要以為放牛班的學生就 只會糜爛!我是沒怎麼用功唸書!但是那樣的題目要難倒我? 省省吧!」說完 我轉身就走,我覺得實在沒必要站在那裡給人家侮辱我的智慧。 中午時,訓導處也傳喚我。 「我說過了,教務處考卷失竊不干我的事,不然你們想怎樣呢?」對於那一 套推論,我已經懶得發火了,隨便這些自以為是的大人去搞吧! 「那你敢重考嗎?」一位不知道啥身份的訓導處人員提出這樣的問題。 「有何不敢? 現在就來呀! 我還懶得準備!」我滿肚子大便,覺得這些 人根本就不相信學生,乾脆就讓他們知道是自己作業上的疏忽!才會將我流放到 放牛班去。 於是,教務處簡單的拿了一張考卷,裡頭每一科的題目都有幾題,要我作答 。不到一個鐘頭的光景,我丟下筆,大聲嚷著:「我寫完了,可以滾了嗎?」 回到班上,芭樂問我怎麼回事。「是不是前幾天在撞球間扁中山的,學校在 查呀?」 「不是啦!是我的事... 放心!就算是我也不會抖你出來的!我不會『報馬 仔』啦!」 第二天,我又被傳喚到教務處去。 「調班?」我被通知要調到一班去。 「對,你國小的時候是校長獎畢業的不是?那是作業上的疏忽,把你遺漏掉 了... 」 「哼哼... 不怕我去帶壞那些書呆子嗎? 我現在抽煙、吃檳榔、打架都會 喔!不怕其他好學生被我帶壞就調吧!」帶著嘲弄的語氣,我提醒那人因為『作 業疏失』造成我的改變。 「既然你這麼說,我會請導師好好注意你的!」那人對我的諷刺蠻不在乎, 一副啥學生沒看過,要制住我輕而易舉的態度。 就這樣,我離開了二十六班,轉到了A+班... 只是,習慣了牧場逍遙的我,對有人執鞭的生活,短時間不太能適應。 ♀熾炎沁杉♀ 那一天,我著實嚇了一大跳。朝會時,赫然發現炎出現在我們班斜對面的一 班的隊伍裡... 我並沒有刻意觀察身邊人事物的習慣,但是炎的那一身打扮實在很難讓我們 不去注意他 ── 先是一頭長髮(那時學校還有髮禁,男生只能留平頭,所以炎 濃密足以中分的髮型自然顯眼);沒紮進褲子、在外頭晃呀晃的上衣衣角;短得 幾乎看不到的襪子;還有白晰的布鞋(那時男孩子得穿黑皮鞋上下學)。 他就站在第一列排頭算來第二個的位置,帶著點玩世不恭的表情,跟他左右 邊同學直挺的稍息姿勢比起來,炎斜伸出一隻腳的模樣真的是目中無人。 「他是誰呀? 怎麼好像昨天沒見過他呀!」我身邊的同學開始議論紛紛。 「聽一班的同學說是從B段班調過來的,據說他成績很好... 」 「成績好也不能這樣吧? 品德這麼差勁?」 聽著同學們的談話,我知道他給人的評價很糟糕,事實上我給炎的成績也是 不及格,畢竟在我們這幾個升學班中,像這樣的人物只會帶給大家恐慌,影響同 學課業上的進展罷了。 儘管如此,我並沒有參與口誅筆伐的行列,因為每次一想說出認同同學看法 的詞語時,他那句『你以為我喜歡嗎?』就自我的腦海裡響起。 帶著點氣憤、哀痛與無奈的吶喊... 我深刻的感覺到... 「管他的!他又不是我們班的!我幹嘛在背後批評與我不相干的人事物?」 翻開課本,我自言自語的叮嚀自己。 就這樣,炎在眾人特異的歡迎眼光中加入了我們的團體。不過,他的特立獨 行可不只穿著打扮... 每天中午,照例是午睡休息的時間,整間教室,不!應該說整個校園都進入 安靜無聲的境地,學校強迫性的午休,是為了讓我們在面對下午的課時不會想打 瞌睡。 可是,炎卻總是視若無睹般,在中庭裡晃蕩。有時是躺在椅子上看書,有時 是跟糾察隊談天。真搞不懂訓導處為什麼要讓那些B段班的學生負責秩序維護的 工作,使得我們常受到一些刁難:那些B段班的學生總愛找我們麻煩,一副我們 被老師喜歡、受學校青睞是我們的錯... 於是,常可以在睡眼惺忪中,聽見炎跟他的朋友們內容污穢的對話。 除此之外,每天正課放學後,我們幾班常會留校一節課來考試,當大家結束 放學時的集合,一窩蜂的回教室準備應付頭疼的小考時,炎總是從一班的人群中 走出,斜背著亂七八糟塗鴉的書包揚長而去。 「喂!炎同學!等等要考試耶!」一班的某科負責人在門口叫喚著。 「我沒念!考也是白考!」炎頭也不回地,在他們班同學司空見慣的眼光中 離開。 老實說,看到他這樣過分的舉動,我並不感到特別的厭惡,只覺得他不應該 待在我們之中,因為炎就像不定時炸彈般,隨時會爆炸... 會造成怎樣的傷害? 達到怎樣的程度? 我不知道... 雖然炎總是這般的我行我素,但是家教班的課倒也沒見他蹺過。自從上一次 的事件發生後,炎自己往前頭挪了好幾排,有時甚至坐第一排,跟老師兩兩相望 ... 那時候,坐第一排的,還有杉。 那是種很難以想像的組合,炎跟杉... 杉在我們A段班的名氣,比起炎要來的響亮多了,畢竟一入學就達到全校前 三名,這樣耀眼的人,怎會被忽視呢? 如果說接近炎會受傷,那杉無疑帶給人平和無殺傷力的感覺。第一次見到杉 ,並不會覺得這男生會唸書,因為那一付黑框眼鏡修飾下的眼睛、帶著點稚氣的 五官搭配,給人十足書呆子的形象。不過,不論是在家教班還是在學校,他的表 現總是奪得師長的讚許。 炎跟杉,這樣兩個極端的男孩,卻有著我難以理解的友情。 在家教班的課堂上,當老師提出問題徵求已經知道解的同學時,炎跟杉,總 是彷彿有著極佳默契的雙人拍檔,一起舉手或站立;下課時,兩個也常認真的討 論著課業;放學時,兩個更總是一起離開... 我相信,台上的老師一定知道炎在學校的表現,但是一點也不在乎似地,老 師對炎跟杉的組合並沒有擔心的模樣。 「不怕杉被帶壞麼?」我曾這麼在心裡納悶著。 「算了,反正不管是炎還是杉,都與我無關... 」我回到我自己的世界裡, 一聲不響的關起門來。 不過,無意間,這兩個男孩輕扣我的心門... 那一天,是第二次段考前最後一次上課吧!我站在家教班樓下,等著母親來 接我。遠遠地就聽到早已離開的炎的聲音。 「你怎麼這麼麻煩呀!?連講義都會丟在抽屜沒收好!」杉的身影出現在巷 子的轉角,炎則跟在後頭吆喝著。 「對不起啦!我上去拿一下就走,你在樓下等我就好,不用跟我上來了... 」杉回頭跟炎賠罪。回過頭來,看到我站在樓下,一臉訝異地跟我打招呼。 「呃... 妳好... 」說完,杉紅著臉上樓去了。而炎則站離我兩公尺,本來 以為會當沒見到我的他,竟開口與我交談。 「妳好呀!」炎還是用他那令人分辨不出真心或是應付的語氣問候我。 「你好... 」我禮貌性的回話,兩個人陷入一片沈寂。直到杉跑步下樓的聲 音傳來,炎突然想起某事般,跟我說了一句話。 「跟妳說... 杉妳認識吧? 他挺中意妳的美貌喔!」有點刻意地,炎拉高 音量。 「喂∼ 你不要胡說八道!」杉匆匆忙忙阻止炎繼續說下去。 「不要理他!他亂說的... 」滿臉通紅地,杉丟下這句話我跟我解釋,也不 等我的回話,便推著炎離開。 「唷喝?臉紅耶!你會害羞耶!哈哈哈!」他們兩離去時,我還聽到炎在那 裡糗著杉... 不過,我卻以為炎是在說我... 因為我感覺到自己的兩頰也發燙了起來... ♂積怨成焰♂ 算一算來到A段班也有一個多月,馬上又要面臨另一次的段考。對我來說, 這些考試的成績、名次等有如糞土一般,好與不好我其實都無所謂,只是為了能 給家裡的父母親一個交待,茶餘飯後我還是會翻翻書背點有的沒有的。 其實我的心情與際遇父母親也是略知一二的,只是父親聰明地用『冷戰』的 方式對付我,讓我雖在表面上也逞強不跟父親說話,實際上打心底難受。母親則 會用些『眼淚』或『喋喋不休』的攻勢,希望能減少洗衣服時聞到上頭沾染煙草 氣味的機率。 對一個十三歲少年來說,總是在乎朋友間的評價要遠勝於父母親的教誨。反 正只要能交出一張漂亮的成績單就是了,其他的是非好壞,我情願讓自己快活, 想做啥就做啥!當然啦!這樣的態度自然會惹一些對父母師長唯命是從的傢伙表 現出對我的不滿。 那一天是第二次段考前一天,照例放學後又是得留校唸書考試,我一如往昔 的收拾好書包就要走人,剛要自後門離開,就聽到風紀股長的聲音。 「你又要去偷考卷了嗎?」雖然當時班上還有些吵雜,但這句話我相信清晰 的傳入了每個人的耳朵裡,剎時間整個教室鴉雀無聲。 我回過頭去,壓抑住怒火,用冰冷的眼光掃往聲音來源處。風紀股長正站在 教室講台上,一副正氣凜然的模樣。 「你剛剛說什麼? 有種再說一遍!」我緩緩的往教室前方走去,他仍一付 無所懼的表情杵在那裡。 「本來就是! 我問過我媽為什麼你一個B段班的學生有辦法進到我們班! 原來是上一次段考有考卷失竊... 難怪你成績會比我們好!」 「笑連ㄟ! 飯可以多吃話不要亂講... 你他媽以為我喜歡待在這種班級裡 喔? 看看你那副德行,除了唸書爭分數你會啥?」我一股腦兒的把這些日子來 感受到A段班的氣氛說出來。走到他面前,我推了推他的胸膛,在這個班級裡就 這傢伙比我高壯,不過我才不怕這書呆子會有什麼反抗。 「少跟我耍流氓! 你敢對我怎麼樣我... 我就報告老師! 不然我跟我爸 說,讓你在這所學校待不下去!」聽說風紀股長的老爸是某國小的教務主任,老 媽是學校老師。 聽完他這些話,我倒替他可悲了起來,都幾歲了還跟襁褓中的孩子一樣,凡 事就想找人當擋箭牌... 當然啦!對這些恐嚇性的語句,我才不會在意。「我好怕喔!」裝作渾身發 抖的模樣不過兩秒鐘的光景,我回頭就走,懶得理會這想用靠山壓我的人。 「喂∼ 老師說等等會來! 你不可以蹺... 」還沒等他說完,我回身就是 一拳往他的面門擊過去! 「磅!」風紀股長壯碩的身軀跌坐在地上! 「真沒用! 嚇嚇你而已,碰都沒碰到你就倒了... 真是沒膽量!」把手插 進口袋裡,我在全班瞠口結舌的表情下離開教室。 「啪啪啪! 好帥喔!」翔哥從旁邊的樓梯口走出,看樣子這一幕他都瞧見 了。 「算了吧! 這些好學生都是褲子裡沒卵蛋的ㄋㄠ種,欺負他們讓你見笑了 !」說實話,我並不想跟班上同學鬧僵。反正我過我的日子,他們有他們的生活 ,彼此不要互相干涉就是了,又何必一定要我遵循他們定下的規則呢? 「喂! 有沒有事呀? 跟我去個地方幫我壯膽!」翔哥一手搭上了我的肩 膀,笑著問我。 跟翔哥認識也好一陣子了,跟他的友情算是挺畸形的:他從來不會強迫我去 做啥事,反正我想跟就跟... 他也沒把我當小弟,而是當兄弟! 「幫你壯膽? 你還有會擔心的事喔? 走吧! 路上跟我說說是怎樣的事 !」或許是被剛剛在教室裡的事惱火了,現在很想去發洩一下... 雖然我還不知 道翔哥想幹嘛... 「沒啦!前幾天幾個中山的來找我挑撞球!結果輸了想賴帳!等等要是把錢 拿回來請你吃香腸!」 「只有香腸? 我還要一罐台啤!」我笑著敲詐。 本來以為只是去撐撐場面的,沒想到翔哥居然是去人家的地盤找人!我跟在 翔哥的身後,小心翼翼的走進一間滿是中山國中學生充斥的撞球間。 「你沒搞錯吧? 到人家的地盤來要錢? 到時候不要自掏腰包付醫藥費咧 !」我小聲的嘀咕著。 「等等一看苗頭不對就快溜喔!」翔哥沒有回頭,叮嚀了我一句。 兩個人就在一堆手持撞球桿的人群中穿梭,來到離門口十來步的一張台子前 ,翔哥對其中一個人叫喚。「喂∼ 願賭服輸! 快把欠的錢拿來!」 「你很有種嘛! 這裡哪裡你不知道嗎?」那個人站起身來,身後五六個人 跟在他身後。 「你不想還? ok... ok... 」翔哥緩緩的後退,突然自書包裡掏出一罐玻 璃瓶可口可樂,猛的就往那人頭上擲過去!然後拔腿就跑! 「你竟然帶著可樂? 你幾時買的呀? 你從一開始就只是來丟可樂瓶的對 吧?」我跟在翔哥的後頭跑,身後的叫囂聲音此起彼落,撞球桿從耳邊呼嘯而過 ,我竟然還有力氣問這些蠢問題... 兩個人腳程都挺快的,加上那些追兵也沒多認真追,不一會兒我們就擺脫, 來到鐵路邊。兩個男生先是沿著鐵路晃呀晃,不是對著遠方比誰的三字經罵的大 聲,就是擺些小石頭在鐵軌上。 「放心啦!雖然從小就聽說不可以這麼做,不過其實不要擺太大的石頭是沒 關係的... 」翔哥一邊排列那些隨手撿拾的紅褐色石子,一邊『開導』我。我並 沒有照著做,但也不阻止他。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邏輯思考,不要企圖去改變人家的... 」 來到我家附近的平交道,跟翔哥兩個人坐在旁邊一個廢棄油庫停車場圍牆上 天寬地闊的閒扯蛋,遠遠的一部摩托車接近,後頭的女孩子挺眼熟的。 「好正的妞耶!」翔哥吹了聲口哨,車上的女孩朝我們望了望,露出訝異的 表情。 是婷... 「原來都是家裡接送,難怪上下學都沒碰見過她!」我在心裡自言自語。 「喂∼ 回來喔! 過橋喔! 回魂喔!」翔哥對著發呆的我叫喚著。 「你喜歡喔? 我幫你介紹!」我掩飾我的失神,笑著回應。 「你認識? 介紹給我? 別笨了! 那種女生才不會看上我們這樣的男生 呢!」翔哥繼續盯婷的背影,一副挺識趣的模樣。 「是嗎?」我緩緩的問,隨即像忘卻煩惱般笑著說。「有個全校前三名的男 生挺喜歡她的! 我想那樣才搭配吧! 不是有句話說『郎才女貌』嗎?」 ♂群魔亂舞♂ 第二次段考結束,沒有像上一次那樣幸運擠進全校排名裡,並不是自己不用 功(反正我就是保持想唸書才翻課本的習慣),應該說有些人習慣了考試模式後 ,改變原先的唸書方法以配合考試出題,所以在名次上,我就被這樣的人超前。 不過大致上還保持在班上的前十名。 沒有了『全校排名』的頭銜,對我來說反而是種好事,因為在班上減少了許 多帶刺的眼光。這真是令人感慨的教育制度,教育出來的孩子不懂相互扶持,還 唯恐被人超越,甚至對比自己優秀的人產生敵對感! 這種現象尤其在成績越好 競爭越激烈的高分群越明顯。 「這樣也好! 就讓你們去爭個你死我活!」我還是保持『井水不犯河水』 的心態,過著一個人的求學生活。 不過,在一個環境中處久了,都沒有交到朋友那也是挺難受的事。本來嘛! 在班上除了那一次跟風紀股長的衝突外,我並沒有對任何人兇過,所以坐在我身 邊的同學還是會跟我聊天,甚至跟我討論課業,不過清一色都是男孩子,女生大 概都被嚇壞了! 「呃... 可不可以問你一題數學?」那是某堂數學課下課,我正準備趴在桌 上小憩一番,忽然聽見前面的女生轉過頭來,用她那對帶著點惶恐的眼睛望著我 。 「耶? 你敢拿問題問我喔?」我顯得有點訝異,脫口而出,大概是太大聲 了點,把她嚇了一跳。 「對... 對不起... 我去問別人好了... 」她慌張的轉身回去,好像以為自 己犯了什麼不可原諒的錯誤般。 「嗯... 我不是說妳不可以問我問題啦!」被她這麼一攪和,我也手忙腳亂 了起來。「我只是很訝異有女生來問我問題而已... 把題目給我看看... 」 她就像隻受到驚嚇的小羊,戰戰兢兢的把題目遞到我桌上。 「喔! 這題喔... 」我把解法簡單敘述了一遍,並把原理交待。她也是挺 聰明的,很快就能理解。 「謝謝... 」又是匆匆忙忙地將筆記本收起來,她朝我小小聲的道謝就轉回 去。 「對了... 換我問妳問題!」我故弄玄虛的拿出一張計算紙,草草的寫了幾 個字。她狐疑地看這我遞給她的問題,臉紅了起來。 「我沒別的意思喔!只是覺得有這麼個清純可愛的女生坐在前面,不知道名 字太失禮了!總不能以後要我用『喂喂喂』來呼喚妳吧!呵呵... 」嘴巴裡這麼 說,心裡卻責怪自己的輕浮,用詞遣字這麼的低俗... 她笑了笑,拿出了原子筆,用剛剛我就見識過的涓秀字跡寫下自己的名字。 「小雅? 呵呵... 好聽耶!」我和小雅兩個人相視而笑。 後來,託小雅的福,開始跟班上的女孩子有了比較頻繁的接觸,本來我就不 是什麼十惡不赦的大壞蛋,擺脫了那樣的形象後,就很少一個人枯坐在座位度過 下課時光。 「炎呀! 其實你要是肯用功唸書! 一定不得了!」有一回小雅問完一些 數學習題後,感嘆的說。 「喔? 我要是用功唸書... 那全校第一名不就別混了?」我用不可一世口 氣回話,當然這囂張了點,不過我也沒什麼輕視的意味在。 本來以為日子可以就這麼平和的流逝,不過接近學期末時發生了件大事... 當時在海山,有十三個比較『大條』的問題學生,其中一個叫『小柯』的找 了另外十二個,組成了『海山十三鷹』。 「聽起來挺不錯的!」當翔哥跟我說時,我笑了笑,因為翔哥也是其中一員 ,他頗引以為傲的。 當這十三鷹剛統整完時,鄰近的幾個國中就不敢找我們學校的學生挑釁。但 是這不代表相安無事,因為一旦發生衝突,反而會比以前更龐大! 那時候,我們學校正在擴建校地,舊操場的圍牆拆除,新操場的圍牆則還未 完成。於是學校只好派些糾察隊在下課時防止有人『穿牆而過』。結果,這操場 竟因為某場小爭執成了大戰場。 那一天是陰天,放學後我就發現不太對勁,因為我們班教室有一面正對著當 時寬廣無邊的操場,一群群平日不會晃到這裡的牛兒竟晃到這兒來,聚集在操場 的一角。 那時我們班正在考試,外頭人聲鼎沸。「怎麼回事呀?難得我留校考試就吵 我!」我丟下筆,準備晃到外頭去一探究竟。 「不要去啦!人很多耶!」小雅追了出來,她是那時考試的負責人。 我笑了笑,示意不會惹事。然後鑽入人群中。 「芭樂!怎麼回事?還帶鋼筋?」我在人群中找到芭樂,乾脆問個明白。 「小柯說今天要總動員!聽說中山也ㄊㄨㄚ\ 了不少人!」芭樂盯著遠方街 道的轉角,緊張地轉動手上的鋼筋。 「怎麼我都不知道? 臨時的嗎? 昨天去撞球時還沒聽說呀!」 「如果是臨時的哪來那麼多傢伙呀!? 是翔哥說不要你插手! 啊! 來了 !」說完芭樂舉起傢伙衝了出去,後面的人一擁而上,我這才發現,除了這個角 落,通往操場的另外一角及中間穿堂,也衝出了許多人! 「哇靠!這少說兩邊都出了三百個人!」我在那裡看呆了,這比電影還真實 ,瞬間整個操場殺聲震天,塵土飛揚。 「啊後! 進去踹兩腳!」抱著遊戲的心態,我也衝了進去。 結果沒有幾秒鐘的功夫,就聽見遠處警車聲大作,定睛一看,一部黑色公車 跳下了許多拿警棍盾牌的鎮暴警察,一時間所有人作鳥獸散,運氣不好的被逮個 正著。 夾雜在逃難的人群中,我沒有目標的狂奔的起來,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 。「這邊!阿炎!」 幾分鐘後,我在翔哥的家裡,兩個男生癱坐在椅子上,用力的喘著氣。 「你怎麼來了?」我還在逕自喘息,就聽見翔哥冷峻的聲音質問我。眼前的 翔哥面無表情,看樣子怒火中燒... ♀藍色思緒♀ 炎變了... 如果你問我,他怎麼個變法? 變成什麼? 我答不出所以然來。 用點眼睛可以觀察到的改變來描述好了:頭髮剪短了、衣服不再燙摺、衣角 也都塞進褲子裡、穿起白長襪黑皮鞋... 或許你會說:這是好事呀!一個浪子的迷途知返、浴火重生是值得慶賀的。 但是,有一些些的不習慣... 白天在學校裡,常可以看到炎奔走於辦公室與教室間;午休時間,昔日的瘋 言瘋語不再出現於中庭;放學時,沒有再聽說炎有先行離校的舉動;在家教班裡 ,炎和杉的程度幾乎被老師劃上了等號;沒有再聽說因作業未寫,而留下來當值 日生。 炎應該感到開心的,因為在師長與同學的眼中,他成了不折不扣的優良模範 生。 『你以為我喜歡這樣?』每一次看到拿著書本的炎,我的腦海裡竟然又再浮 出炎對我說的第一句話。 「炎快樂嗎? 他喜歡現在的生活嗎? 還習慣嗎?」這一連串的問號,居 然是在炎成了大家的榜樣時,我心裡的疑惑。 其實,我和炎是不熟悉的,除了兩次加起來不到三十秒的談話外,我對他根 本不瞭解... 他的生日? 星座? 血型? 興趣? 甚至... 有沒有女朋友? 我一點頭緒也沒有... 其實我沒必要為這些念頭傷神的,不管炎是由衷還是刻意裝出好學生的模樣 ,大家喜歡就好。我既不是他的老師,也不是他的同學,更不是他的女朋友,想 這些有點浪費自己的精神與時間。 不過,炎很努力的扮演他的角色,我看得出來... 連續兩年參加全國國中科學展覽,都抱回了優選的榮譽,當全校週會,司儀 公佈他的名字時,遠方的我都可以感覺到,台上的他,正感受著掌聲帶給他心境 的蛻變。 不談炎了,那時的他在我的生活裡並不是重心,不需要浪費太多篇幅文字介 紹。 升上國二那時,學校來了個乾坤大挪移,把所有學生依優劣做了點調度。於 是,所有的A段班學生都聚集在一棟大樓。我跟炎的班級並沒有調動,而杉因此 調到我們附近的班級。因此,和杉的碰面的機會變得頻繁,雖然多半是在校園裡 不經意的撞見,兩個人總是默契般的微笑點頭,並沒有太多言語上的溝通。 不過,或許是那一次炎的玩笑的後遺症,面對杉,我開始有一絲絲的不自然 。並不是刻意的表現像個乖女孩的模樣,但不自覺的就是會在肢體上收斂。 「這就是喜歡一個人?」我在日記本裡問過自己,但隨後也給了自己答案。 「面對一個好男生的追求,總是不忍心打破他心中的我,所俱有的完美的形 象的。」我自己這麼解釋自己不自然的表現。 對愛情,我並不如一般同年齡的女孩,那麼樣的充滿憧憬。或許是父母親的 叮嚀,也或許是小學時因為被追求造成交朋友上的困難,對追求者甚至有一點點 的厭惡,更別談交男朋友。不過,總是會有些男生有辦法讓我不得不在意,尤其 是有著極端表現的人... 那一天是星期五,我記得很清楚,天空垂掛著的是如棉絮般絲狀的雲,我一 個人緩緩的步行在往家教班的路上,心裡還在擔心等等上課要考關於根號的演算 。經過一座天橋,遠方的夕陽透著火紅,斜吊在大樓半身腰處,我靠在欄杆上, 注意起平日未曾在乎的周遭景致。 「妳一個人在這裡幹嘛呀?」從來時的路上,傳來熟悉的聲音。我轉過頭去 ,瞧瞧說話者的模樣。 杉就站在幾步之外,一身標準的冬季穿著,卡其色長袖制服的領子,整齊的 翻在拉鍊頂到脖子的深藍色外套外,一手提著便當袋,一手拉著書包背帶,黑色 的皮鞋擦得乾乾淨淨,反射著刺眼的夕陽光暈。突然,我對我打量人家的舉動感 到有點不好意思,慌忙低下頭回話。 「沒有啦!我只是突然有感而發的想看看路上的景象... 」我低頭小聲的回 答,用眼睛的餘光看著他,這才發現,炎站在他的身後。 炎還是那一付事不關己的樣子,穿著運動服裝,杵在杉的身後四處張望,就 好像沒見到我跟杉一樣。他穿著運動短褲,跟杉及一般人的裝束實在格格不入。 「不怕待會兒遲到?」就好像有預感般的,我猜杉一定會這麼回話,所以當 杉這麼問我時,我笑的很開心,就像中獎似的。 「我就知道你會這樣回話!真不愧是愛唸書的杉!人偶而總是得停下來,看 看身邊的景象呀!」 聽到我這麼樣的調侃,杉有點臉紅,大概是以為我糗他是書呆子吧!只見他 搔著頭,一付不好意思的模樣,我趕忙扯開話題。 「不過我就是太常發呆了,所以成績跟衫你呀不能相提並論!」我帶著點自 嘲的語氣,杉趕忙搶著糾正。 「哪有這回事... 妳很好的!」杉脹紅著臉,正經地要我別輕視自己。 看到杉這番模樣,心有一點點感動,雖然我知道他並不了解,對課業我已經 百分之百的努力,絲毫不敢鬆懈,卻仍舊有些無力感的心情。但是,我知道他在 鼓勵我。 偶然的瞥見杉後頭的炎,當我提到要留意身邊的美景時,他的眼神顯得有點 訝異,彷彿對這句話出自我的口中很不可思議。等到話題轉回功課上,他才鎮定 下來。 「呃... 妳星期天早上有沒有空? 現在有部電影還不錯看! 我們一起去 好嗎?」炎在杉的身後推了一把,杉才吞吞吐吐的邀約。 「就我們兩個?」我有點訝異杉的積極,他看起來不太像敢單獨跟女生約會 的憨厚男孩呀! 「不不不... 炎也會去! 對不對? 妳也可以找妳的同學一起去呀!」杉 看了看炎。 「喂∼ 別拖我下水! 我不當電燈泡!」炎趕忙撇清關係。 也不知道為什麼,對炎這種極力反抗的態度有點氣憤。「沒關係! 就我們 去吧!」我瀟灑的接受邀約,這可是我第一次接受單獨赴約的約會呢! 晚上回到家,我簡單的在日記本裡寫下今天的偶遇,對炎今天的表現,我好 像有預感般的在最後加上一句話。 「我絕對不會跟這樣的男人結婚!」 ♂收斂野性♂ 「炎! 教務處找你!」班長給了我一張通知單,上頭寫著要我前去領取獎 狀,那是上回段考全校排名前三十的鼓勵。 我穿梭在下課時擁擠的人群之中,靜靜的往教務處方向前去,一路上擦肩而 過的人有著不一樣的表情:有人面色凝重,看樣子等等他一定有門科目要考試但 尚未準備妥當;有的則是一整群聚在一起大聲嚷嚷,叫囂的內容似曾相識,好像 是對某人的表現不滿,準備教訓一番。 我面無表情的走過這些人的身邊... 對成績與分數,即使在已經完全將自己 歸屬於『升學班』的認知下,我始終只在自己想唸書的情況下才會去碰課本。而 昔日與牛兒們捉對廝殺的日子與記憶,已經漸漸的淡忘... 究竟自己該屬於哪一種世界的人? 我常問我自己。 雖然處在書堆中,我 卻沒有什麼求知的欲望... 我曾經歸咎於那些書本內容過於膚淺,讓我沒有想與 它搏鬥的衝動,可是這樣的自負並沒有理由,有這種想法的人,應該是拿到全校 第一名的人才有那種資格吧? 那... 回到以前的環境好嘛? 此時我卻又停滯不前... 每天過著很愜意的生活,沒有唸書的壓力(其實現在也沒有,只是很喜歡看 班上那些念得焦頭爛額的人,失望地看著成績單上第一名不是他的表情),三不 五時找些囂張的人的晦氣,把自己當作地下訓導主任... 這樣的天真可以維持一 輩子嗎? 一想到一輩子,就有點喘不過氣來,好像通往平順世界的路,早已規畫好, 我只要搶先於人群之前跨上去就是了... 教務處裡,人明顯的少了很多,平常學生到這裡的機會,恐怕比到訓導處要 來的不容易。我直接走到某張辦公桌旁,靜靜的站在同樣來領取獎狀的學生後方 ,等他們先拿走那張對我並沒有太大意義的紙。看他們滿臉笑靨興沖沖的離去, 我有點納悶他們在高興什麼? 是回家可以領賞? 還是可以在同學中昂然挺立 ? 「炎! 你也來了?」回過神來,杉笑嘻嘻的站在我的面前。 「怎麼? 這地方就你能來呀? 我還不屑咧!」我半開玩笑地回答。 接過了屬於我的獎狀,我隨手捲成筒狀離開,杉在外頭等我。 「幹嘛? 我又不是婷! 你等我我可不會感動喔!」前幾天杉跟婷兩個人 單獨去看了場電影,我拿這當笑話來調侃杉。 「饒了我吧! 只不過是場電影,看完去吃了點東西就各自回家了!」杉滿 臉通紅的回話。 「各自回家? 虧你那顆腦袋那麼會唸書! 不會送她回去喔! 敗給你了 !」我推了杉的腦袋瓜子一下,杉一副怎麼沒想到的模樣。 簡單的聽杉講述了他第一次約會的情景,上課鐘聲便響了。在與杉道別後, 我緩緩地往自己教室走著,和剛剛下課時的吵雜比起來,現在的校園中庭變得寧 靜許多,遠遠地聽見某個班級還在吵鬧中,我突然懷念起以前無拘無束的生活, 有一股想要回去找老同學的衝動。 「管他的!反正班上就我一個去教務處,蹺一堂課回去亂編理由沒人會知道 真的假的!」打定了主意,我轉了個方向就走。 我穿過了中庭,走進了涼亭中,一直到剛才為止,我都帶著愉悅的心情回想 著以前的瘋狂事蹟。最後想起那一次大型的械鬥... 突然,我記起了那一天在翔 哥家裡與他的對話... 「你來做什麼?」翔哥怒氣沖沖的問我。 「喂∼ 大家是兄弟耶! 出這種事也不找我來幫忙! 怕我當拖油瓶喔? 」當時我還不知道翔哥生氣的理由。 「你給我聽清楚了! 以後不要再跟我們這樣到處惹事了! 聽見了沒?」 翔哥冷冷的說著。 「怎麼了? 為什麼不可以? 不能因為我被調到了A段班,就把我給踢掉 吧?」我有點憤憤不平。 「你還不懂嗎?」翔哥點了根煙,隨手也拎了根給我,兩個人緩緩的吞雲吐 霧了起來。我正要翔哥給我理由,只見翔哥從冰箱裡拿了兩罐啤酒,用力的灌了 一大口,才斷斷續續的說: 「你知道嗎? 當初我們會找你跟我們一起去晃,那是因為我不會主動去惹 事,主動去找打架的理由... 跟著我,你不用擔心會被一狀告到訓導處去,那些 被我們整的傢伙都知道自己理虧... 可是,現在不一樣! 現在整個海山說得好 聽被統整過了,講難聽點就是小柯想幹嘛! 我們都得和他一鼻孔出氣... 上回 那次跟中山的群架事件,嚴格說起來是小柯的錯! 誰要他去上人家的馬子!」 我靜靜的坐在位子上,聆聽著翔哥敘述事情的來龍去脈,翔哥將喝光的啤酒 罐隨手丟到垃圾桶裡,又另外點了根煙,我將我沒有喝完的啤酒遞給他,他又是 一咕嚨就飲盡... 「你跟我們不一樣:你有那個頭腦去唸書,就不要讓小柯把你給拉進這個世 界... 我不知道你怎麼看待小柯這個人,但在我眼中,他充其量不過是肌肉跟拳 頭的組合,除了幹架他什麼都不會... 好不容易,你脫離了這個只用拳頭大小來 判斷誰的話是真理的世界,就不要再給自己機會回來了... 」 那一天,我跟翔哥聊到挺晚,也才真正認識翔哥這個人。他的父親過世,母 親改嫁,於是他便跟爺爺住,將來最大的夢想,就是擁有自己的機車行當黑手。 「反正我不是唸書的料,乾脆認命一點學自己喜歡的東西當吃飯的傢伙! 以後你有要買或修摩托車儘管來找我! 哈哈... 」翔哥豪爽的笑聲,在腦海裡 響起... 在偌大的校園中迴響著... 「回去吧! 這堂課是導師的英文課呢!」我在心裡對自己說著。 回到班上,剛剛的一切回想不過是幾分鐘的光景,老師也沒有多問什麼就放 行,才剛剛從抽屜裡取出課本,前面就遞來一張小紙條: 『你剛剛上哪裡去了?』 這字跡我一認就認出是誰的,簡單的回了幾句話,我又把紙條傳回去。 『我去解放我自己的過去... 現在 我回來了... 』 不到一會兒,紙條又傳了回來。 『歡迎你回來... 』 我抬起頭,跟坐在前面正回頭望著我的小雅,相視而笑... 我將紙條收了起來,偶然地眼神飄到窗外,發現今天的天氣實在很不錯:天 空中一朵朵的花椰菜,在地表畫出乳牛般的黑白相間,而且還動得很快,使得坐 在窗旁的我,又曬得到太陽,又可以在感到熾熱時享受涼爽。 時序進入夏天,升上國三的暑假... ♀冰焰之間♀ 剛剛與英文老師訂下小考的時間,我趕著在上課前回到自己的教室,很湊巧 的在辦公室門口,遇見了炎。 他抱了一疊作業,最上頭的那一本標題寫著『地理試題訂正』。 「咦? 炎拿手的不是數理科嗎? 怎會跑去當地理負責人呢?」我在心裡 納悶著,像他這麼憑本性直覺來行事的人,為何挑一科自己不拿手的科目來折騰 自己呢? 升上國三那年的暑假,依照慣例又玩了次大風吹的遊戲,連原來的A段班都 更細分為A+與A的等級。整個A+班六個班級裡又劃分為文科比較好的一二三 班與理科較優秀的六七八班。我被調到了三班、杉在六班,炎則在八班。我的教 室在二樓,他們的則在三樓... 「妳好呀!」炎簡單的和我打了聲招呼,逕自去忙手頭的工作,我點了一下 頭表示回禮,朝著自己的教室緩慢步行離去。才剛走到轉角,就聽見後頭有人叫 喚我。 「婷... 」我停下腳步,轉身回去看看是誰,只見炎快步的來到我的跟前, 平靜地與我交談起來。這可是認識炎兩年多來,第一次與他有超過一句話以上的 對話。 「有事嗎?」很奇怪地,在我用冰冷的語氣回話後,卻有點懊悔自己的表現 過於冷淡無禮。 「沒什麼... 只是想知道妳跟杉最近怎麼樣?」炎開門見山地問起話來。 「什麼怎麼樣?」雖然我知道杉對我有好感,我也不排斥像他那樣的男孩子 的追求,但面對炎這種沒頭沒腦的問話方式,我胸口燃起一股莫名的怒火。 「沒怎麼樣就好,我只是在找他整天魂不守舍的理由。」炎依舊是用沒有感 情起伏的音調說著話,那種聲音聽起來挺刺耳的... 「是嗎? 你說話的語氣,一點感情都沒有,就像法官在問話一樣... 就算 我跟杉有什麼,你這樣的口氣,我也不會據實相告... 」我開始反擊,表現出我 的高傲... 在炎這種男生的面前,太柔順的女生聲音是會被忽略的。 「對沒有感情的人,不需要用感情... 」炎的文字像一把銳利的劍,狠狠的 扎進內心身處。我停下腳步,目光凶惡地瞪視著自顧自個兒走著的炎,幾秒鐘的 沈默,炎發現我的不對勁,轉過身來與我的目光相遇。 「你憑什麼這麼說我?」我想我當時的目光,一定像燃燒中的烈焰般熾熱。 生平第一次有人當著我的面這樣說我,勾起了小學時被同學半嘲諷地譽為『冰山 美人』的哀痛。這些日子以來,我努力的經營自己的人際關係,卻被一個與我並 不熟悉的男生這樣的輕視! 只是,炎似乎並未因此化解臉上絲毫的冰霜,就好像早就知道我會有這樣的 反應,冷靜的給我這樣描述我的理由。 「如果妳有感情,就該知道杉很在意妳... 如果妳不喜歡,幹嘛要跟他出去 看那麼多次電影? 說妳沒有感情或許傷人了點,但是妳的表現就是給我這樣的 感覺... 」 炎慢慢地說著,眼底閃過平日難以察覺的溫柔。我突然覺得:他不是在責備 我!於是,我緩和了我的情緒,聆聽他的敘述。 「我看妳也挺喜歡杉的,為什麼不跟他在一起,而濫用妳淑女的矜持?」 「你好像很希望我跟杉在一起?」我迴避了炎的問題,反擲了個問號到炎的 面前。 炎頓了一下,對我這問題竟難以作答!認識炎到現在,我第一次感覺到他在 猶豫,沈默在我與他之間暈染了開來,直到上課的鐘聲響起,炎才擠出了一絲笑 容,開口回答。 「基本上,是的... 」炎吸了口氣,很努力的吐出這幾個字。「要知道:郎 才女貌這樣的組合,是讓人羨慕的!」 「杉真幸福,有你這樣的朋友!」我也勉強地微笑,竟豔羨起男人間這種愚 蠢卻衷心的友情。 「我會考慮看看的... 」丟下了這句話,我快步離開,趕回教室上課去。 不知道為什麼,在趕回教室的途中,眼眶紅潤了起來。 「怎麼感覺上好像被『禪讓』了一樣... 」台上的歷史老師敘述著昔日政治 上的無私,我的心裡卻苦不堪言。 「什麼跟什麼嘛! 炎又不喜歡我,這樣哪裡稱得上禪讓?」不由自主地苦 笑了起來,卻也在此時發現:自己竟有點期待被炎喜愛!即使自己並不喜歡他... 或許應該說從沒想過去喜歡上他... 但我卻希望在他眼裡的我,是個值得追求的 好女孩。 「曾幾何時,我也變得虛榮起來,得靠異性的印象來證明自己的魅力了?」 我這麼解釋自己的情緒,只是種優越感的作祟。不甘心同樣是男生,有人對我暗 生情愫,有人卻對我不屑一顧... 「妳還好吧?」鄰座的小雅看我在發呆,問起我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小雅是這學期才跟我同班的同學,一個小巧文靜的女孩子,雖然跟她還不是 很熟悉,不過畢竟因為鄰座的關係,聊天討論課業的機會相形之下便比班上其他 同學多了許多。 「嗯! 我很好! 謝謝妳... 對了! 小雅妳以前是一班的對吧?」突然 想起小雅與炎曾經同過班,好奇地問起她。 「是呀... 怎麼了?」小雅對我平白無故冒出來的問題挺納悶的。 「呃... 沒什麼... 上課上課!」就像想到什麼又突然忘記般,我以該專心 上課為藉口,放棄了滿肚子不知從何問起的疑惑... 「算了! 等等還得去印英文考卷呢! 要是因為想這些有的沒有的事而忘 記去合作社,明天早自習的英文小考可就開天窗了呢!」我在心裡嘀咕著。 黑板上的右上角,從暑假便開始出現了聯考倒數所剩的日子... 所以在我的 日記本裡,便多寫下了除了年月日外的數字,當作另一種回憶的方式。 『距離聯考還有 294天!』我在與炎第一次對話那天的日記篇幅的右上角是 這麼記錄著的... ♀淺酌愛情♀ 記不得那是第幾次與杉單獨出去的約會了。 在學校裡,除了杉,我還是有不少的追求者的,不過我只與杉有單獨約會的 記錄,如果你問我是不是喜歡杉,我會微笑點頭... 國中生的約會,不外乎看看電影、泡泡速食店聊天,不過除了這些活動,我 跟杉還挺喜歡晃到書局裡,然後各看各的書,也只有這時才會知道,杉會唸書的 頭腦可都是平日那些科學性書籍培養出來的... 而我呢? 我就喜歡窩在藝文區 裡看看小說、散文類的創作。 到了後來,跟杉就不需要約定,只要是雙號的星期天下午一點,我們就會自 動到板橋後站的遠東戲院前碰面。對我來說,其實這並不算約會,因為彼此連手 都沒牽過。事實上,如果杉想牽我的手,我可能也不會答應,畢竟喜歡歸喜歡, 但還談不上在不在一起啦! 小雅就曾問我,在眾人的眼裡,我們已經是一對了,但就是當事人每次總迴 避旁人的詢問。 「我也不知道,他沒提要在一起,總不能由我開口吧? 不過就算開口,我 也不見得會答應... 」我自言自語的說著。 「為什麼不答應? 杉的條件很好呀! 長得斯斯文文的,又會唸書!」小 雅對我的心態感到很好奇。 「他呀! 連點讓我感動的事都沒做過,我才不要這麼簡單就答應他!」我 笑著說。雖然這不是影響我決定的重點,但也是事實啦! 不過那一天,很奇妙的因緣際會,答應了他的追求。 剛看完電影,兩個人並肩走在人潮擁擠的後站街道上,聊著剛剛的電影情節 。偶然經過一家唱片行,裡頭播放著張雨生的歌曲。 「我好喜歡這首歌喔!」我下意識的說著,嘴裡跟著輕聲哼了起來。 『如果妳冷,我將妳擁入懷中... 如果妳恨,我替妳擦去淚痕... 』聆聽著 張雨生小心翼翼的歌聲,感受著男孩子纖細的愛戀,突然好想有個人站在大街上 唱這首歌給我聽... 「啊! 好想找個男朋友喔!」我不自覺地伸了個大懶腰,將心裡的話向著 天空叫嚷。當然啦!在吵雜的車水馬龍中,我的音量微不足道,除了杉,沒人會 在意我在喊些什麼。 兩個人就這麼漫無目的閒晃,直到到了新學友書局,杉就像想起了什麼事般 ,要我進去打發時間,他要去忙一下。 「ok! 你去吧... 不用趕... 」看著奔跑離去的杉的背影,我忍不住的想笑 。看他跑的姿勢就知道:這一定是個單純無心機的男生... 走進了書局,挑了本 書我就開始瀏覽了起來。 過了半個鐘頭的光景,杉喘著氣進來找我。「你是上哪裡去了? 怎麼好像 剛跑了好幾圈操場?」我正納悶著他為何弄得如此狼狽,他只是笑了笑,示意等 會兒再告訴我。 「讓我吹一下冷氣... 呼... 吁... 」杉滿身大汗的站在那裡,抖動著被汗 水浸濕的衣裳,看著眼前的他,莫名地有一點點心疼,遂拿出手帕來幫他擦拭。 杉的呼吸漸漸的和緩,但注視我的眼神卻越來越灼熱。「自己擦吧! 這麼 大了還要人家服侍!」我把手帕遞給他,趕忙轉過身去,避開他的眼光。 「謝謝!」幾秒鐘的光景,杉就整理得差不多了,將手帕遞給我後,他提議 到別的地方走走。 「滿身大汗吹冷氣會感冒的!」他笑著給我理由。 就這樣,兩個人離開了後站鬧區的喧囂,走進了附近的介壽公園裡。 或許是假日的關係吧,公園裡小孩子嬉鬧成群,我們一路閃躲著追逐嬉戲的 孩童,深怕這一撞小孩子會哭哭啼啼的。遠遠地,一顆躲避球滾了過來,杉輕拾 了起來,投擲了回去... 「真像電視連續劇裡的畫面... 」我當時在心裡微笑著享受這聯考壓力外的 清閒,但馬上紅起了臉。 「男女主角並肩走著... 我跟杉... 」想到這裡,我對自己的聯想竟羞怯了 起來... 杉臉上因運動所造成的紅潮尚未褪去,一顆顆的的汗珠還微微地滲出。 「你剛剛上哪兒去? 害我等好久!」為了掩飾因綺念也逐漸熱起來的雙頰 ,我先聲奪人,佯裝微怒... 「對不起嘛! 呃... 我們到那邊坐! 我有東西給妳!」杉突然變得緊張 了起來,害我也感到不安... 「什麼東西這麼神秘?」 「沒什麼啦... 只是這個... 」杉緩緩地自口袋裡掏出一捲錄音帶。 「妳剛剛說妳喜歡這首歌,所以我跑去唱片公司買,順便請他們多放幾遍給 我聽,我當場學起來,想唱給妳聽... 」杉脹紅著臉說著,這是他緊張害羞的一 貫表情。 「如果妳冷 我將妳擁入懷中... 如果妳恨 我替妳擦去淚痕... 」杉緩緩 的唱了起來,雖然他的聲音並不好聽,我卻不想叫停。 「對不起... 我忘詞了... 下次練好再唱給妳聽... 剛剛明明都記起來了! 看樣子這比課文註釋還難背得多!」杉搔著頭,又是他的習慣動作,突然覺得, 對杉瞭解的程度還真不算少。 我搖了搖頭,拆了錄音帶的透明封紙,取出裡面的歌詞。 「我不要等以後了... 我現在就要聽... 」我努力睜大眼睛,不讓感動的淚 水落出眼眶。 「婷... 」杉小聲的喚了我的名,帶點遲疑怯懦地將我的手放入他的手心。 「我們先說好! 我不是個很好伺候的女生! 我的要求很多喔! 你以後 會沒時間唸書... 還有... 」嘰哩呱啦地,我像連珠砲似地說出了一大堆自己的 缺點。 「這樣... 你還敢要我麼?」我突然笑了出來,因為問了個愚蠢的問題! 「這樣喔... 讓我考慮看看... 」杉還故意裝得煞有其事,停了幾秒鐘才回 答。 「還考慮!? 你幾時變得這麼油嘴滑舌了? 我不要理你了!」我噘了噘 嘴,別過頭去。 「好啦! 以後不學炎說話了! 還要我唱歌嗎?」杉笑著問我。 我笑著點了點頭,想著杉剛剛提到的人名,有幾秒鐘的茫然,隨即沈浸於初 戀的喜悅。 『距離聯考還有 257天!』 ♂修羅怒炎♂ 「恭禧我吧! 在你的計策下,我終於抱得美人歸了!」杉興沖沖的在電話 彼端說著,無視於我的沈默。 「恭禧你了! 好好對她... 她除了臉蛋,也是挺有內涵的女孩。」我忍住 心底一陣陣的刺痛,強顏歡笑的回應。掛了電話,藉口去買文具,一個人在家附 近的巷道裡打轉。經過了雜貨店,買了包香煙,隨手又拎了罐啤酒。 「我爸要喝的!」面對具備鄰居身份的老闆狐疑的眼光,我故作鎮靜貌,隨 口釋疑。比起對著電話演戲裝傻,面對注視著的眼神比較容易緊張。 就這麼像遊魂似地晃呀晃的,來到了鐵路邊,我坐在圍籬下獨自吞雲吐霧了 起來。夜裡的火車如光帶般,一個班次一個班次左右交錯而過,星期天的關係, 加上剛駛離或準備進站的緣由,火車上擁擠的人們的臉孔,清晰的劃過我的眼前 。 「他們看不到我吧!?」從光亮的車廂內,應該是看不到外頭黑暗中的景物 、看不到內心與臉上皆是頹然的我... 「算了啦! 那女生不會看上我們這樣的男生的... 」腦海裡閃過這句話時 ,我竟忘了誰曾經提醒我這點。對了,是翔哥,那個好一陣子沒見著面的、自稱 是另一個世界的朋友。 「去看看他吧! 找他聊聊天也好!」拍拍屁股,我將已經苦澀無氣的那半 罐啤酒一飲而盡,隨手丟到荒草堆裡,往翔哥的店鋪移動。 「這麼晚了還沒打烊喔? 星期天也這麼拼喔?」我笑著正蹲著換機油、背 對著我的『黑人』說話。 「哎呀! 是炎喔! 好久不見! 這部機車弄好我就要收店了! 你先到 那邊坐,等等陪我喝一杯... 」抹掉手上的油污,翔哥提了張四腳椅讓我歇腿。 「你要請我? 看樣子削翻了喔!」我開玩笑的說著,趁著翔哥打理店鋪之 際捎了個電話回家,跟父母說遇到熟人,晚一點才回家。店裡的收音機裡傳出『 忘了妳、忘了我』這首王傑當時已出片許久的歌... 『別說我倆的世界有太多不同... 』歷經滄桑的嗓音,此時更顯沈痛。 「怎麼樣? 書念得如何? 建中沒問題吧?」我回過神來,翔哥已從隔壁 麵攤叫了點啤酒小菜,替我倒了滿滿一杯氣泡四溢的酒,開心的笑著問我。 「不就這樣了? 反正就全校二十名左右打轉,建中應該是沒有問題啦! 只要不被退學的話!」有了酒伴,喝起酒來就痛快多了! 「怎麼? 你有麻煩嗎?」翔哥隨口問了起來。 「沒有啦! 怕哪一天被惹得發飆出手不知輕重咩! 不談這個了,現在生 意怎麼樣?」我轉開了話題。 「你看到啦! 難得我老媽出錢給我開店! 自己當老闆當然就辛苦一點了 ! 如果是吃人家薪水我能混就混囉!」翔哥笑著回答。 兩個人就這樣喝到快十二點。聊著學校的事、翔哥修車的學習經歷。說起來 也挺窩心的,跟自己班上的同學聊天都沒這麼樣的痛快,大概是難得聊功課外的 生活起居吧!對翔哥已經就業的選擇也有點嚮往。 「要是沒書沒唸好! 我就來當你的學徒! 你可得收留我喔!」我打趣地 說著。 「你給我認真點! 我還期待將來你念個博士碩士回來咧! 這樣我在其他 人面前就威風了:『喝! 這是我的博士朋友!』 哈哈... 」翔哥一邊說著, 一邊拍著我的背脊。 「我的父母親,一定也是這樣的想法吧!」想到這裡,我就向翔哥道別準備 回去了! 「我送你吧!」翔哥發動了他 50cc 的小迪奧,我雖知道他無照,不過在我 們的世界裡是不需要遵守哪些規則的。 「以後要是學校發生什麼事! 儘管跟我說!」到了家門口,上樓之前,翔 哥叮嚀我他的存在。 「放心! 我現在很乖!」我笑了笑,看著翔哥離去方踏進家門。那時候我 當然不知道:就在第二天,會出了問題... 只不過一個上午的時間,所有的A+班就知道了杉與婷的事,我的心情,也 隨之愈顯低落,一反平日的輕佻亂語,用沈默掩飾我的無奈。 「喂! 看熱鬧了! 有個B段班的學生去找六班那個杉的麻煩,大概是為 了哈了很久的妞被人家追走了在火大呢!」記不得是誰傳來的消息,我趕忙衝出 教室,一個轉頭就看到隔壁的六班走廊圍了不少人。 走進人群裡,我看到一個身高不高的痞子正揪著杉的衣領,婷站在杉的後方 ,臉上的著急表露無遺。我一把扣住那人的手腕,稍加施力,這是翔哥教我的技 法。那人立刻縮手回去,破口大罵。 「幹! 你是誰啊!? 敢碰林杯!?」這傢伙八成是出來混沒多久,竟問 這種愚蠢的問題。 「我是誰不重要! 我只知道不要隨便動手動腳!」 「你算老幾呀? 輪得到你出來作主喔?」他一邊說著,一邊推著我的胸膛 ,我以他無法反應的速度又扣住他的手腕,然後將他順手推出去。 「回去吧! 既然得不到就不要硬搶! 太難看了!」我沈靜的說著,就好 像在說給自己聽一樣... 「幹! 你說我這樣難看喔! 你是出來耍帥的喔! 我看你也自己哈的要 死! 結果也被甩了後! 你這沒卵蛋的傢伙!」說著,他笑了起來,用那種很 不屑的笑聲... 「你給我住嘴!」我用極大的嘶喊制止了他的笑聲,握緊了雙拳,我努力的 忍耐著不發作,那種心情,就像是被揭發了心底的痛處,雖然... 沒有人知道... 「操! 你在跟誰說話? 沒卵蛋的... 」他伸出他的手,在我的臉上輕拍 著,這樣的舉動讓我的憤怒達到極點。沒等他的話說完,我抓起他的手,右腳就 像踹門般的朝他肚子猛力的踹了出去... 「磅!」他的身軀飛了起來,跌落在五公尺外。我走了過去,他掙扎著想站 起,不過我知道他站不起來,除了痛苦的呻吟,他什麼事也辦不到... 「站起來呀! 你剛剛不是很帶種?」我就像死神般,緩緩的接近中,來到 他的面前,低沈的說著。他站了起來,兩腿抖著,一副支持不住、又快跌倒的模 樣。 「這樣就掛了? 我還沒暖身呢?」我用左手抓起了他的領口,緊緊的收緊 ... 「舒服嗎? 你不是很喜歡這樣伺候人家?」我冷冷的說著,與他帶著恐懼 的眼神相對... 他用兩手抓著我的手,並不是想掙脫... 他沒有那種力氣了,我 知道... 這麼做不過是讓呼吸順暢了點。 「很難過是吧? 我這就放了你... 」說完,我鬆開左手推了他一把,看準 時間距離,一個『墊步迴旋踢』送了過去... 狠狠地,他的右臉頰被我掃中,順勢又飛了出去... 我用眼睛餘光瞄到:有 牙齒混著血液自他的口中飛賤而出... 「不要打了! 炎你瘋了喔! 會出人命啦!」剛剛聞訊趕到的芭樂一發現 我瘋狂的行徑,立刻上來擒抱住我。 「快叫救護車!」自人堆中竄出的訓導主任,朝訓育組長大叫,這是我在恢 復理性後,所聽到的第一句話... ♂捨棄暗闇♂ 「主任! 訓育組長從醫院來電,說李振東已經醒來,身上除了斷了兩隻牙 齒及一些皮肉擦傷外,暫時沒有腦震盪的現象,不過尚得住院兩天觀察。」 「我知道了... 」掛上電話,訓導主任旋轉了他的座位,面對著我。 「你很凶悍嘛! 當初還以為你轉到A+班後會乖一點,結果還是去給我捅 了這麼個的大簍子... 」 面對著主任的責難,我沒有反駁。事實上,距離我恢復理性,已經兩個半鐘 頭的光景。在這段時間裡,從國一入學至今發生過的許多場景,反覆地出現於我 的思路中,讓我在遭遇這麼大事件之時,竟無法說出任何言語,只是沈默... 看著在訓導處進進出出的學生,每個人都用著好奇的眼光打量著我,突然, 我背脊一陣涼,打了個哆嗦... 低下頭,我注視著雙手垂放著的膝蓋,不自覺的 用力捏緊。 「人肉凶器!」我想起教練為我繫上黑色腰帶時所說的話。 「你可以利用你所學到的技巧,成為英雄... 當然,你的雙腳,將伴隨你的 榮耀。不過,運用不當,也可能成為兩柄比刀劍要容易運用、且威力強大的凶器 。千萬記住:真正的強者,僅止於用武力達到恫嚇效果即適可而止!」 突然間,我感覺到手臂上有液體的滴落... 越來越多、越來越灼熱、越來越 沈重... 那是我的淚麼? 我的精神又無法集中了,連這樣的問題答案都無法確 定了... 我在哭什麼? 哭自己的衝動? 哭自己的孤立無援? 事情怎麼會演變成 這樣的地步? 我不停地問我自己一大堆自己迸出來的問題。 「我好難過呀! 誰來救我?!」意識裡,在眾目睽睽下我大喊了一聲,猛 烈的用頭撞擊到辦公桌上! 剎時間,我聽見玻璃皸裂的聲響,感覺到緊閉的雙眼滲進了刺激性液體,讓 眼睛更難以張開... 猛吸了一口氣,濃厚的血腥味衝入刺激著嗅覺神經。「我在 流血... 」我對自己的行為感到難以理解... 「這就是修羅鬼的下場嗎? 終免不了背負一身的殺戮自裁... 」給了自己 這樣的理由,我對自己笑了笑... 「快叫救護車!」意識模糊前,我聽見有人這麼喊著... 是主任嗎? 一天 內為了一個學生叫了兩次救護車,真是辛苦他了!這是我昏厥前最後的心情... 「大家辛苦了... 我也辛苦了... 」 住院的那段期間,父母曾在訓導主任的陪同下,拜訪了被我打傷的學生家長 。對方倒是挺和善的,知道自己的孩子並不是個安分的學生。所以,也沒有提出 什麼要求... 這一切,都是在我昏迷的期間進行的... 在昏炫與疼痛中,我醒了過來... 父母焦慮的臉龐,在此時方展露笑靨。 「對不起... 」我不知道該怎麼跟父母開口說話,下意識地脫口而出就這幾 個字。 「別說了,過去就算了... 」平日嚴格的父親,沈穩的說話語調,讓我的淚 水溢出眼眶。 一個星期後,我出院回到學校繼續唸書,穿堂裡早已公佈了那次事件的處理 結果。當然,我也早就知道了,這是那一次雙方家長都在場的情況下,訓導主任 的決定。 『 查 三年 八班學生 施淳炎 三年 十八班學生 李振東 在校打架滋事, 嚴重影響學校紀律,依校規記予兩大過懲戒,特此公告 』 要是以前看到這樣的告示,我一定當場髒話像機關槍一樣疾射而出。不過現 在,倒感謝起學校的寬容,沒把我退學,畢竟要是加上國一時亂七八糟的記錄, 我恐怕現在就被一屁股踹出學校了。 走在學校裡,路上的目光總是盯在我尚包紮著繃帶的頭顱,被我扁的那傢伙 在第二天就出院了,而我則是因為真正的輕微腦震盪在醫院躺了五天... 選擇了 星期一成為我人生再出發的日子,我先步向訓導處。 「報告!」我大聲的喊著。頭竟有點些些昏炫感。 「進來!」在訓導處老師們的注視之下,我走到訓導主任辦公桌前。 「來幹嘛?」訓導主任嚴肅的問我。 我沒有立刻回話,只是深深的一鞠躬... 「謝謝主任... 」我努力不讓自己的聲音顫抖,洩漏出內心的激動。就在這 一刻,突然覺得昔日那些陰錯陽差的遭遇,反而成了一種生活歷練,再也沒有那 種憤世嫉俗的不平。 「先別謝我,你的處分不只是兩大過... 如果不是你未成年,基本上對方家 長是可以控告你傷害的! 這次的事件我們有上呈少年觀護,評斷的結果認為你 這一年來表現尚可,所以當作偶發事件處理,要將你保護管束六個月... 」主任 不疾不徐的說著。 「嗯! 謝謝主任! 我去上課了!」我又是一個鞠躬,轉身離開。 「施淳炎! 好好唸書! 不要再有這樣的事發生了... 否則我們會很可惜 失去一個準建中生!」在我要踏出訓導處時,主任喚住了我,給了我叮嚀。 我笑著點點頭,大步跨步、揚長而去... 「我再也不會為了懲戒進來訓導處 的!」在心裡,我給自己百分之百的承諾。 回到班上,同學們除了睜大眼睛迎接我回來,沒有人開口說話。其實我早知 道:我的行為已超出他們所能想像的範圍! 所以對他們的瞠口結舌並不感訝異 。在自己的座位上坐定,整理了一個星期來堆積在抽屜的考卷,突然一張小書籤 掉落於地,我拾起一看,好熟悉的字跡,上頭寫著: 『 祝你早日康復! 小雅 』 看著這張小雅親手製作的書籤,我稍稍的發了一會兒愣,直到班長將手放到 我的肩頭,我才回過神來。 「因為你缺席的關係,大家已經一個星期沒有進行地理測驗了... 以後不要 再來這套了,不然我們可要換人囉!」班長微笑著與我攀談,雖然話題仍舊不離 功課,不過我知道:他們在告訴我對班上來說,我有多重要... 「嗯! 我知道了!」我沒有多做回應。事實上,當時的心情激動得無法說 清楚心裡的感覺。 窗外的陽光透過窗格,灑落桌面... 我輕拂去光線照耀下反射亮光的落塵, 認定方向,重新出發... ♀得失之夏♀ 伴隨聯考腳步的接近,整棟A段班大樓的氣息愈顯凝重。所有的同學都在竭 盡所能的衝刺,希望能在最後比其他人早一步衝抵終點線。 不過,有些人提早參與另一項更高難度的競爭,那就是保送甄試。 我自己的成績,連資格都沾不到邊,但杉與炎就不同了。尤其是炎,那次事 件結束後,變得積極展現唸書的本領。以前他考前才打開書本,就能保持在全校 二十名上下的聰穎,加上現在那股認定目標後的衝勁,他的進步對杉及其他總為 了爭奪全校之冠焦頭爛額的資優生,又多樹立了個必須擊敗的對手。 「小雅,妳今天有沒有要去補習呀?」炎熱的太陽,將四月的午後變成如夏 季般令人慵懶,頭頂上的電風扇撲撲的旋轉著,卻只是讓熱空氣在擠滿五十多個 人的教室裡打轉,無法帶走提前來的暑氣。 「沒有呀! 怎麼了?」小雅放下手中的歷史課本,轉頭問我。 「嗯! 陪我去逛一下街,買個小東西!」我用期待的眼光望著小雅。 「誰生日呀? 還是要送給情郎的?」小雅微笑著調戲我。 「沒有啦! 妳也知道杉要參加甄試了,我想去買個東西幫他加油打氣!」 我囁嚅的說著,臉上泛滿紅潮。 「唉唷,害羞啦!? 好啦! 我陪妳就是了!」小雅饒了我,繼續她的研 讀。 兩個女生放學後就搭公車趕往車站附近的鬧區,華燈初上的板橋鬧區,人潮 的擁擠並不較西門町遜色少許。挑了間禮品店,我跟小雅各晃各的。在形形色色 的飾物中,我挑了拇指頭大小的小葫蘆,希望能給杉帶來好運。 「咦? 妳買這個是要送給誰呀?」當我請櫃檯小姐幫我包裝時,小雅才拎 了串中國結鑰匙圈來。 「這個呀! 這是要送給另一個也參加甄試的!」小雅露出燦爛的笑。 「給炎的?」很奇怪的一種預感,我脫口而出。 「妳怎麼知道?」小雅挺感訝異的,因為她並不是那種會跟別人討論自己白 馬王子的女孩。 「上回妳花了一個鐘頭做書籤送給炎,妳當我這個鄰座都不關心妳的舉動喔 ?」腦海裡這時才閃過小雅當時認真的表情,我笑著娓娓道出理由。 「他喜歡妳嗎?」 「我不知道... 」小雅靜靜的說著。「他是個很憑自己感覺行事的人,當他 想做某件事時,他就會全力衝刺去完成,而把其他大小雜事全都擱在一邊。我相 信他的感情,也被他現在的自己忽略了... 不過我知道我不適合他! 儘管他對 我很好,我也不會敢去升級這段友誼... 我也是佔有慾很強的女生呢!」 我注視著小雅敘述他的神情,配合那種別無所求的心情,讓我對眼前的摯友 感到佩服。原來以為這樣的劇情只有在小說裡才見得著,不過小雅真的是以炎的 心態來決定自己的守候的方式,除了讚嘆,我沒有其他想給小雅的建言,小雅表 現得比我還像懂得替男朋友著想的女孩... 第二天下午,照例跟杉去看了場電影。散場之後,我便提議直接回家去了。 「不去走一走?」杉的眼神像個孩子似的充滿期待。 「不了,你還得準備甄試不是? 我也得多加點油,下次模擬考希望可以再 多進步一些... 對了,這個給你!」我從包包裡拿出昨天才買的禮物,遞給了杉 。 「這是... ?」杉一臉疑惑。 「這是祝你能甄試上理想高中的禮物! 希望你能早日脫離苦海! 這樣我 聯考前就可以有個免費的專人指導呀!」我笑著說。 「謝謝謝謝... 」杉一股腦兒的點頭,我朝他揮了揮手,坐上公車就回家去 了。 幾天之後,甄試結束了。「馬馬虎虎啦! 反正看到題目就寫... 」杉在甄 試完當天稍了通電話給我,聊了一會兒關於考試的內容。 「炎好像考得不理想... 」小雅有一天跟我聊起。 「沒關係呀! 甄試不理想,還可以參加聯考呀! 畢竟炎的基礎都是三年 級以來才打下來的,當然比較不穩固呀!」我這麼跟小雅說道。 甄試的結果,在五月初公佈,杉上了附中、炎跟另外四個男生上了成功... 當然了,炎是不會去念的,對他來說,建中是他唯一的目標。透過小雅的描 述,總覺得他似乎在跟某個人競爭,好像是為此唸書的一樣... 「你準備去念?」那一天跟杉一起前往家教班的路上,杉告訴我他的決定。 「嗯! 我相信到了那裡,我可以輕鬆的學習!擺脫了競爭的壓力,或許我 才會以自己為目標去超越... 」杉自信地說著。 對杉來說,學校裡可以與他的成績匹敵的人屈指可數,事實上,杉認為正因 為實力都在伯仲之間,所以誰也無法超越其他人... 但他相信只要能超越自己, 其他的對手就得自行退讓了... 「好囂張喔... 那以後我是不是可以請你教我數學理化呀? 這樣我才有機 會也可以念附中呀!?」我笑著對杉說。 「妳想念附中? 我以為妳會不願意念那裡呢! 好呀! 反正我以後都不 用花太多時間在考試上了,我可以盡量抽空教妳!」杉開心的說著。 於是,每天中午吃飽飯後,我都會帶著一些考試或作業遭遇到的難題上樓去 找杉,杉也都熱心的幫我解答。 五月底的某一天,我匆匆進食完畢,上樓找杉幫我解題,卻見到炎趴在他們 班的欄杆上,兩眼無神地發著呆。 「你怎麼了?」秉持著對朋友的關心,我趨前一問。 「杉決定去念附中了?」炎沒有看我,靜靜的發問。 「是呀! 你好可惜喔... 要是你國一時就... 」我想說些安慰的話。 「不要說了!」炎打斷我的言語。「沒想到他居然去念了! 我還沒跟他分 出高下呢... 」 「你為什麼非得跟他比呢? 有什麼理由嗎?」忍不住地,我想知道炎以杉 為對手的原因。 此時的炎轉過頭來,注視了我好一會兒,才緩緩的道出緣由。 「以前,我一直認為我無法與杉競爭... 所以我放棄了一些人事物... 但是 現在! 好不容易我有了自信,可以與杉在聯考上一較長短,他卻捨棄了這場競 賽!」說到這裡,炎的眼神由火熱變得淒冷... 轉過身去,他走回自己班教室。 剎時間,我突然明白了炎口中所謂『捨棄的人事物』為何... ♀燈火闌珊♀ 聯考結束了... 昨天接到老師的通知,說成績單已經到學校了,要我們明天去拿。我並沒有 多問關於成績的高低,其實自己考的如何,早在社會科結束步出考場的那一刻就 心裡有數。 十幾天來,我窩在自己的世界裡,只有和杉出去看了場電影... 接著就到外 婆家去散心,好為了應付接下來心理上的沈重。外婆家是務農的,每天早上,我 都在雞鳴聲中醒來,然後迫不及待的打開窗,深深的吸一口氣,即使那時天色只 有東方地表微微泛白,我還是即刻起身,不像在家時總得母親三催四請。 在那幾天當中,我才真正體會『逍遙』兩字的意境,躺在即使是鄉村也少見 的牛車上,沒有顧忌的用各種姿勢睡覺曬太陽;背底下的稻草還沒有曬得很乾, 微微的草香,在自己粗魯翻滾於其中時瀰漫身旁... 有好幾刻真的想就此賴著不 走了... 本來以為,那幾天的生活,已經將自己充電完畢。我最後一次穿上海山國中 的制服,將粉紅色的上衣紮進藍色的裙子中。突然,我發現裙子鬆了點... 一般 的女孩,多半會為了減肥成功這等事歡喜,可是我明白:不論我裝得多麼灑脫、 多麼不在意,我的身體,很自然的反映了我的心情,正在逐漸的枯萎... 「這是妳的成績單,去了景美女中好好念書... 那裡遠離市區,沒有太多聲 光誘惑,是唸書的好地方!」老師簡單的叮嚀了幾句。我向老師誠摯地鞠個躬, 轉身離開,身後傳來歡喜的交談氣氛,那是班上另外幾個考上北一女中的同學, 圍著老師嘰嘰喳喳的雀躍著。 「婷... 下午我們去逛街吃冰! 好不好呀?」在我離開辦公室,恨不得立 刻回到家裡的時候,小雅從身後喚住我。小雅的成績不像我起起落落,進一女中 是理所當然的事。 「不了... 我現在想一個人靜一靜... 」我婉謝了小雅的好意。其實我只是 一時酸葡萄心裡,將比我優秀的人都列入討厭者的名單。 走出穿堂,一張張醒目的紅榜單刺激著我的視覺神經,身邊其他人考上理想 高中的歡呼聲都變成小丑的叫囂... 眼眶一紅,我小跑步離開學校,卻在門口與 杉和炎撞上。 「怎麼了?」杉溫柔的語調,讓我的淚水終究不可扼抑的落下。 「帶我去淡水... 我要去看海... 」顧不得周圍人的眼光,我投入杉的懷中 哭泣了起來,並要求他帶我離開。 「去淡水? 怎麼會突然想去淡水? 我有點事要忙,明天還要跟家裡去大 陸玩! 等等得馬上回家去呢!」杉撫著我的頭髮,委婉的拒絕我的要求。 「我不管! 我就是想去! 你不帶我去我就自己去!」我有點無理取鬧了 起來。 「妳知道路嗎? 還是回家去吧! 別讓家人擔心了... 」杉輕聲地說著。 我知道他是沒有惡意的,但是此刻聽起就像是在嘲笑!嘲笑我自己根本無法憑自 己的能力到海邊去的! 「你不陪我去沒關係! 我自己去!」說完,我推了他一把,自個兒跑開。 一個人就這樣在街上晃呀晃! 說實話我是真的一點概念也沒有,平常聽人 家說板橋有車可以到淡水去,但現在根本連搭車的地方都不曉得,更何況是下車 的站牌、還有淡水市區內的街道的走法... 「不管了! 先到火車站再說!」我下定決心:今天一定要自己憑自己的本 事到淡水去! 很幸運地,往淡水方向的公車正是在火車站前搭車。我跳上公車,直奔最後 一排靠窗的位置,將窗戶拉得大開! 讓急駛中的公車產生的風,將我的頭髮吹 得紊亂。 一個多鐘頭的車程,感覺上很快的就抵達。窗外的景象,由板橋新莊的繁榮 ,漸漸變成了八里淡水的恬靜清幽。我緊張地注視著每個站牌上的站名,深怕錯 過了目的地。 「這裡就是淡水嗎? 怎麼感覺很熱鬧呀!」一發覺站牌寫著『淡水』兩個 字,我三步併作兩步的急忙衝下車,這才發現這裡人也不少嘛! 一點也不像小 說中寫得那麼樣的詩意。 四處張望了一會兒,絲毫沒有方向的頭緒,我正準備向路人詢問,就聽見熟 悉的聲音在叫喚我... 「婷... 這邊啦! 看哪裡?」我轉過頭去,訝異得說不出話來。 炎就站在十幾公尺外,倚著一根電線桿,滿臉笑意的招呼我。 「你怎麼會來?」脫口而出,我問炎出現的原因。 「還不是聽說有個路痴說要到淡水,怕那路痴會迷路呀!」炎還是那一副輕 浮的態度,語帶諷刺的說著。只是這時候,我一點也不氣憤,只感到激動... 「誰說我是路痴! 我這不是自己來了?」強忍著心裡毫無消退之意的悸動 ,我不甘示弱的反擊... 「說妳路痴妳又不承認! 妳想去海邊不是嗎? 太早下車了! 剛剛那部 公車還沒到終點呢! 妳離海邊還有一大斷距離咧!」炎對我的死鴨子嘴硬感到 有趣,嘻嘻哈哈的朝我走過來。 「你自己還不是一樣這裡就下車了? 哼!」 「喂∼ 我是算準妳一定會只看站牌寫淡水兩個字就下車! 才在這裡等的 耶!」炎在我面前站定,還是帶著那一抹嘲諷的笑。 「沒關係! 我用走的! 我用走的走過去!」我裝作不理會他的存在,朝 著公車剛離去的方向步行追去... 「少鐵齒了啦!」炎追了上來,一把抓住我的手。「到這種地方哪裡有人用 走的!? 妳來種蘿蔔的喔? 快! 到對面去! 我們去租協力車!」 炎就這麼牽著我,跑過了閃著黃燈的十字路口,這時的腦海裡,閃過千百種 異漾的感覺與念頭。跟杉在一起時,他是個十足的乖寶寶,連過個馬路都小心翼 翼。可是眼前的這個男孩,竟然就當沒這燈誌一樣!杉跟我在一起那麼久了,牽 我的手之前都還會單純地詢問。可是,炎卻一副理所當然該如此... 「我不應該跟他這麼親密的!」腦海裡的道德感在崩解,發出巨大的聲響。 我試著掙脫他的掌握,卻一點力也使不出... 「不要再跟自己抗爭了!」心湖裡氾濫的感動淹沒了理智,我讓自己徜徉在 炎看似自私霸道,實際上卻溫軟舒適的貼心中... 「你怎麼會知道這裡?」到達沙崙海灘時,兩個人脫下鞋襪,赤腳走在溫熱 的沙上。我跟在炎的身後,一邊踏著他的足跡,一邊發問。這才發現:炎平時的 跨步就好大! 我幾乎像跳房子般前進。 「我國一的時候就來過了,就是那次妳看到我跟人家打架的對手帶我來的! 我們後來成了好朋友... 」他敘述著那些我從未聽過,也難以想像的荒誕生活。 「你還真是戰果輝煌呀!」我笑了笑,逕自在那裡跳著『格子』,沒注意到 他已經停下腳步,轉過身來面對我,便一頭栽進他的懷裡。 「心情不好,就痛痛快快的哭吧! 這樣下一次,妳才不會輸給不愉快的回 憶... 我就是這樣走過來的... 」他輕輕的抱著我,在我耳邊說話。 我讓淚水溽濕他的胸膛,然後在夕陽牽引出兩人長長而重疊的身影後,踏上 歸途... ♂光之聖域♂ 這裡是建中... 全北區聯招男生夢寐以求、希望能踏入的學府。在一連串註 冊、訓練之後,我換著上卡其色制服,開始了和尚學校的修行。 剛上高中的時候,我沒有參加什麼社團,『進建中沒進社團等於沒進建中』 ,新生訓練社團招生時,每個來宣傳的學長劈頭都是這一句話,聽得台下的我都 快變成鸚鵡,希望學長能省略這兩秒鐘讓我好好打瞌睡。只有跆拳道社還讓我稍 稍注意了一下... 「這叫太極場式? 我當你教練好了... 」打了個哈欠,心底打定主意加入 海鷗社 ── 就是哪個社團有好料就去掠奪,然後飽餐之後拍拍屁股走人。不過 事實上,每天放學後,我總會窩在植物園裡,看一些藝術工作者繪畫與攝影。 對大多數建中生而言,植物園似乎只是個維持建中良好空氣的濾清器,儘管 每天穿梭其中的人甚多,但懂得駐足停留、欣賞生命幻化之美的人是少之又少。 不知道打哪裡來的雅興,我喜歡和那些畫荷者閒聊、喜歡跟手持長鏡頭相機的朋 友借他們的工具來瞧瞧鏡頭裡的世界。每天就是這樣玩到園裡的路燈亮起,才滿 意的回家。 星期六呢!? 我又別有一番生活情趣:穿著打摺褲、書包斜背於身後,頂 著大太陽、沿著重慶南路,打量著經過身邊的綠衣小草... 然後窩到東方或金石 堂,吹一整個下午冷氣... 「這就是高中生活吧! 無拘無束、自由灑脫!」依舊桀驁不馴的外表下, 我過著與本性完全搭調的日子。 當然,這樣的好日子怎可能享受太久? 「不管你們國中拿什麼獎項畢業的! 不管你們是幾分進來的! 現在最好 收斂起你們的優越感... 畢竟總得有個昔日的第一名得來墊底... 」開學時,導 師曾嚴肅的跟我們提起面對高中階段該具有的心態。當時還覺得太嚴重了點,一 副總得有人慷慨赴義的模樣,等第一次段考完,果然是哀聲遍野... 「二十三名? 耶? 跟我剛進國中時名次一樣!」拿到成績單,我發現到 跟三年前一模一樣的名次! 只不過當時是全校,現在是全班... 「管他的! 反正我又沒有花多少時間在課本上... 」我還是那一副屌兒啷 噹的模樣,隨便將成績單塞進書包裡,就忙起我的課後活動。 不過,父母親很不滿意! 要我去補習,不論我怎麼抗議... 「隨便啦! 反正我就是這樣唸書啦!」調個頭,我離開客廳,回到自己的 房裡。 在台北,高中生補習的風氣是相當盛行的,尤其是英數理化,要是列出所有 補教界的老師,大概一兩百個不只吧! 很想像國中時一樣,跟杉一起求學,不 過擔心會引發些問題,所以刻意的挑了與杉、婷不同的老師的班。 結果,就這麼認識了筑... 本來以為,這年頭就只剩下我懂得用遊戲的心情看待世事,不過在認識了筑 之後,才認識真正的獨立個體:不在乎父母、師長、朋友、甚至社會的眼光... 以一身的斑斕,遊走於異性仰慕或恐懼的極端感受中... 原先婷在我心中的所擁有的地位,開始慢慢的被吞噬... 「初戀... 難道就這麼不堪一擊? 就因為婷從沒有給過我什麼?」我苦笑 著看著心情上的轉變,沒有阻止,也沒有刻意... 就這樣,我改變了我的世界... 不再是單純的藍色天空,而多了道七彩虹霓 ... 在筑的慫恿下,參加了社團;開始嘗試讓自己成為筑信任與掛念的對象;在 筑憂傷的時刻,成為她理所當然的避風港... 一改昔日在愛情態度上的怯懦,我以積極的行動,表達我的愛意... 於是, 在經過一年的默契培養下,我們相戀... 而關於那位曾溽濕我胸膛的天使的傳說... 就被我封印在記憶深處... 你問我:會不會有遺憾? 我會瀟灑的告訴你:怎麼會呢? 在建中這個充滿光明的環境裡,我幾乎忘記自己曾是修羅鬼的過去... 在課 業上,我還沒有到需要去擔心留級的程度;在社團裡,我找到沒有惡性競爭、純 粹交心的活動;在愛情領域裡,我遇見了人人稱羨、彼此真心相對的可人兒... 我有什麼好遺憾的? 有什麼理由去繼續待在複雜的三角戀情裡? 只是,我沒有想到隨著我的離去,三角關係,亦跟著崩解... 那一天,我與筑趁補習前空檔,相偕在館前路麥當勞用餐。我端著盛滿食物 的餐盤,亦步亦趨的跟隨在筑的身後,找尋著空的桌子,在上樓的樓梯轉角,遇 見了有一年多沒有見面的婷。她穿著黃色的景美女中校服,跟同學正準備離去, 一看到我,她訝異地叫喚住我。 「炎! 好久不見呀!」婷開心的笑著,我也以微笑回應。 「這位是... ? 女朋友?」眼尖的她,馬上發現我身旁的筑。 「嗯! 筑! 這位是我的國中同學... 婷!」我以中間人的立場,介紹她 們彼此認識。 「我怎沒聽過你說你有這麼漂亮的國中同學呀? 是不是有什麼隱情呀?」 筑開玩笑的調侃,讓我跟婷兩個人都臉紅。 「別亂說! 她的男朋友可比我優秀呢! 去年可是附中的保送生呢!」為 了怕筑誤會,我趕忙補充道。其實我太多心了,筑才不會為了這樣的偶遇擔心! 她一直都是對我、對她自己很有信心的。 「好啦! 我先去那邊坐! 你們難得見面! 一定很多話要聊,我可要先 去填飽肚子了!」筑接過我手中的餐盤,到靠窗的一個位置坐了下來。婷也讓她 的同學先離去,兩個人才開始了對話。 「怎會在這邊呀? 補習?」我先開口問。 「是呀! 就在樓上而已... 」婷笑著回答。 「怎麼? 就妳一個人? 杉呢?」 「我跟他分手了... 」婷沈靜說著,我感受不到一絲一毫的痛楚感的流露。 「升高二之後,他跟他們學校同屬資優班的學妹很好... 」很簡單的交代了 理由,婷還是用平靜的口氣說著。 「怎麼妳好像都不難過?」我問了個蠢問題,不管誰對誰錯,要割捨一段感 情,怎麼可能有哪一方好過呢? 「可以流的眼淚早就流乾了... 你教我的! 這樣也好吧! 反正現在樂隊 的練習也很忙碌,沒什麼時間讓我長吁短嘆的... 」 「妳是樂隊的? 嘿嘿... 改天有表演要叫我去瞧瞧... 我最喜歡看妳們跟 北么的樂儀隊表演了!」我不懷好意的笑著,言下之意,婷當然懂得。 「你還是那副德性,不怕女朋友擔心喔? 好了! 該走了! 改天女朋友 沒空陪你的時候通知一下,一起吃個飯吧!」婷笑著說。 「少學我說話的語氣!女生要有氣質!」我丟下這句話後,回到了筑身邊。 此刻的窗外,下起了細雨,雨點沿著玻璃窗滑落。 「下雨了呢! 等等我們怎麼回教室呀?」筑望著窗外雨絲,擔心地問我。 「我有外套呀! 我們一起撐! 很有情調吧!?」我笑著回應。 ♀相見恨晚♀ 「對不起... 她是我們學校的學妹... 我不是不喜歡妳了... 只是不知道怎 麼取捨... 」杉痛苦地的說著。 我沒有表情、沒有思緒、沒有惱怒、沒有不捨... 沒有不捨是騙人的... 但 我並不想用任何言語做任何挽留。當一個第三者以地下的身份足以跟她的對手抗 衡時,其實我早已落敗... 那一天是和杉在一起整整兩年的紀念日,之前我還為了要給杉什麼樣的驚喜 而煩惱了好一陣子。那一天經過了間飾品店,在店裡偶然瞥見了一對幸運帶,當 時這玩意兒還沒有蔚為風尚,所以便自掏腰包買了下來,不然我還情願自己花時 間編呢! 只是,當我準備為杉繫上時,杉卻給了我這樣的訊息... 是我太遲鈍是麼? 竟然直到杉自己來跟我說,我才察覺彼此的關係已到了這般田地。是我的錯麼? 沒能進入與杉同一所高中就讀,所以在距離的疏遠下,單純的杉就這麼樣的禁不 起誘惑... 「我不要... 」不管心裡面如何的告訴自己放他走,強忍住的淚水還是如決 堤般的流下。我是這麼樣的相信杉,一如我釐清所有心裡的雜念,只為與杉相守 ! 但是為什麼!? 我必須承擔付出一切後的空虛? 因為恐懼再聽到任何的對不起,我站起身來離去。離開店門口,我轉到行人 步道柱子的另外一邊,像隻蟄伏的獵豹,等待著杉的行動。 「我要看看她是誰... 」我冷冷的告訴自己。即使見著了又如何? 向她索 回昔日痴戀著我的杉麼? 杉走出了速食店門口,我尾隨其後,小心翼翼的跟著。只見到一名女孩迎了 上來,用擔心的眼光望著杉,然後,拿出她的手帕為杉擦拭汗,就像兩年前的我 一樣,用極其溫柔的動作。 「不! 她不是在擦拭汗水... 是淚水! 他還是在意我的... 」發現了這 一點,我在心裡響起來歡呼! 不枉費我與你相戀一場呀! 但是,雀躍的心,隨即陷入前所未有的孤寂。 「不要再騙自己了! 最瞭解杉的不就是我了麼? 最不忍心傷人的他,都 能開口要離去了,我這麼堅持又何苦呢? 不過是讓彼此難受罷了... 迎向前去,我喊住了杉,他用驚懼的眼光望向我。我強顏歡笑的靠近。 「挪! 送給你們!」我將剛才被我緊握在手中的幸運帶,溫柔的繫在他們 倆的手腕上... 「杉是很好的男孩子呢! 我實在捨不得... 我實在... 」鼻頭一酸、語不成 句,我索性放棄去說些違背內心的祝福語。 下一刻,杉將我緊緊的擁入他的懷抱裡,從來沒有這麼用力,幾近乎要把我弄 疼了。我多麼想讓時間就這麼停在這一刻呀!只是,若有所悟地,我用力掙脫他的 憐憫。 「何必呢!? 何必在女朋友面前,施捨你的愛情?」我再一次轉身。此時的 天空下起雨來... 緩緩地步行到博物館,公園路上的車潮壅塞,裝作沒看到紅燈,我直接橫越了 馬路到對面站牌。雨珠從傘沿滴落,像極了我了淚... 「婷! 妳怎麼會在這裡?」我抬起頭來,小雅站在身旁,臉上堆滿見到老朋 友那種欣喜的笑意。 「我在這裡等車回家... 」靜靜的說著話,不想讓心情起任何的波瀾,只是一 開口,就刺激到了淚腺... 「杉他變心了... 」說完,我痛哭了起來,那種感覺,就像找著了足以保護我 不受傷的伙伴... 我卸下了自己的偽裝,讓抑鬱的情緒肆意翻騰... 「妳知道嗎? 妳對自己要求太高了!」在新公園池畔,兩個老朋友拎著魚飼 料,一顆一顆地投進池塘裡逗弄那些錦鯉。聆聽著小雅的感觸,我思考起自己。 「妳總是想辦法去保持自己完美的形象... 妳忽略妳自己的欲望,一心想當眾 人眼裡的乖寶寶、好女孩... 在妳的世界裡,是容不下社會道德不允許的事發生... 」小雅一股腦的說了堆我給她的感覺。 「這樣不好麼?」我靜靜的問。 「不是不好,只是很辛苦... 」小雅望著我,希望能從我眼裡得到表示承認的 眼光。 「在妳身邊的人,無形的籠罩在這樣的壓力下... 當然! 妳給妳自己的壓力 遠比我們感受到的多更多了! 而越接近妳的人,也必須越努力維持好自己完美的 一面! 我相信杉那樣的男生在保持自己的形象上,一定苦不堪言... 」小雅一邊 說著,一邊丟下一大把飼料,錦鯉們爭食的畫面,看起來有點噁心 ... 「我沒有想過這麼多... 我也不知道杉這麼委屈... 」我緩緩的道出事實。 「這不算委屈,他也很希望自己能讓妳滿意! 只不過,真的很辛苦... 」小 雅說到這裡,沒有接續下去。兩個人維持了短時間的沈默... 「不談這個了! 妳最近怎麼樣? 跟炎怎麼樣了?」反正要能想通小雅所說 的那些感覺,絕不是短短幾分鐘可以辦到,相聚時間有限,我趕忙提些別的話題。 「我跟炎? 妳都不關心我! 我早有男朋友了!」小雅先是假裝責備我的沒 消沒息,然後改以燦爛的笑靨回應。 「喔?」忘記自己還是剛失戀的人,我也替小雅高興起來。 「他是個對我很不錯的男生! 不過有時會有點大男人主義... 」小雅面帶幸 福的笑容敘述著她的男朋友。 「那表示他在乎妳呀! 把妳當成他的一部份了!」我豔羨起那種被『甜蜜束 縛』的感覺... 跟杉在一起時,他從沒讓我感到不適,做什麼都會徵詢我的意見。 「我才不管呢! 要是我真的不喜歡,我就裝出要哭的模樣,他就不得不遷就 我了... 」小雅笑著描述破解大男人主義最好的絕招... 「對了! 說到炎... 聽說他也有女朋友了... 」小雅突然想起我的問話內容 ,給了我炎的近況。 「當他的女朋友一定很幸福... 」我喃喃自語道。 「嗯! 這我相信... 」小雅附和著我的說法。 「只可惜呀! 他有女朋友了... 不然正好! 你們兩個湊成對... 」小雅的 無心話語,讓我想起了一些回憶。 「沒有緣份吧!」我想... ♀品嚐寂寞♀ 跟杉分手有好一陣子了... 嚴格的說起來,已經過了六十七天... 習慣有人陪、有人思念的日子後,突然間失去了這些,讓我的生活律動錯亂 了起來... 常常在課堂中跌進記憶裡,直到老師叫喚,甚至是下課鈴響才回過神 來... 知道我的情況的朋友們,常會主動的邀我去逛街散心,幫我打發那些會令 我黯然神傷的獨處時分... 「婷! 要不要去聽吉他社成果展?」班上吉他社的同學勻主動邀請我。 「呃... 我不知道有沒有跟樂隊練習時間衝突耶!」我翻了翻行事本,那一 天暫時還是空白的。 「不要擔心啦! 我問過芳了,妳們那一天不用練習啦!」勻倒是挺熱心的 ,讓我無法拒絕。 「嗯! 那天我得買哪種花送妳呢?」 「我? 妳搞錯了! 是建中民謠吉他社的成果展! 我們的得等到下學期 呢!」勻趕忙跟我解釋。 「嗯! 我知道了!」在行事本上,我簡單地填上『成果展』三個字。 那一天剛下課,我們幾個同學便相約搭計程車,前往位在東吳大學城中區附 近的實踐堂,儘管到了傍晚時,天空飄起雨來,還是沒有阻斷前來聆聽的人潮。 而就在門口,遇見了炎,他正與高一的學弟招呼著來自各校社團代表。 「勻! 妳們來了呀! 耶!? 妳不是樂隊的?」炎笑著問。 「不歡迎喔? 那我走囉!」我故作離去貌。 「你們認識? 真是巧呀!」勻就像發現了啥秘密般,笑著注視鬧彆扭的我 們。 「我沒有不歡迎呀! 求之不得呢!」炎遞給我們節目單,請我們入座。 正當我跟著同學們搜尋著較佳的觀賞位置時,有個叫喚我的聲音從吵雜的人 群中傳來... 「婷! 這邊!」我朝著聲音的方向望了過去,是穎。 跟穎會熟識,是由於兩校樂隊常在中正紀念堂練習行進,在解散之後常會私 底下聚會。那時候對穎並沒有感覺,因為我的一顆心都投注在杉身上,所以對穎 的追求我總是明白的拒絕... 不過讓我有點感動的是:他並沒有因此放棄,還是 不時的給我關心... 跟杉分手的消息,穎當然也知道,於是追求的舉動越來越明顯,讓我有些難 以招架... 並不是不喜歡他,嚴格說起來他是個很不錯的男生,但或許是對愛情 有些恐懼了,我總是避重就輕地閃躲他的愛戀。 「你有參加吉他社?」我對穎的出現感到疑惑。 「沒有! 看我這身裝扮就知道! 今天的表演者不會穿制服的! 是我的 同學有要演出,而且... 我聽說妳要來... 」穎說得相當自然,一點也不怕羞。 「喔! 掰掰! 勻... 我們坐那裡!」我用力捏了捏勻的臂膀一把,感謝 她處心積慮的『出賣』。 「哎哎哎! 會痛耶! 我已經叫穎幫我佔了位子了! 這個地方視野跟聲 音都不錯呀! 坐下來吧!」勻不理會我,近似乎賴皮地一屁股坐下。 無可奈何,我便坐在穎幫我們安排的位置中離他最遠的地方。節目開始後, 我一邊看著節目表,一邊聆聽台上的演出... 炎的節目是倒數第二個,他不是會 去跟人家爭演出順序的人,從以前就是這樣,不刻意去展現自己的丰采,卻又令 人難以忽略他的存在。 「僅把這首歌! 獻給我最愛的人! 『More Than Words』 」隨著台上炎 的歌聲與伴奏,我感受到他細膩編織的愛情,那種用行動表現愛戀的真摯... 「只有懂得讀炎的心的女孩,才會明白:他的付出,都是融於生活!而不是 瞬間的感動... 」曲畢,我看著那位喚做筑的女孩,捧著一大束的海芋,開心的 上台獻花給炎,炎一手提著吉他,一手輕攬著她的腰,走回後台。看著這一幕, 帶著點羨慕、帶著點寂寥的心情,我提早離開會場。 「婷... 怎麼不聽完?」穎追了出來,詢問起我。 「太晚了! 我回家得花不少時間呢! 別送我了! 我知道你對我好... 但是如果我現在跟你在一起,你不會擔心我只是因為寂寞?」我注視著他的眼睛 ,說出心裡自己由衷的勸誡語句。這時候才發現他的眼睛很漂亮,給人一種如大 海般深邃的寧靜感,那跟平日總笑語如珠逗我發笑的他是不搭調的... 不過,並 沒有給我那種虛偽的感覺。 他點了點頭,向我揮揮手,回到會場裡將節目聽完。我則一個人往一女中的 方向前進,那裡有回家該搭乘的公車... 幾天後,因為補習班報名的緣故,又遇著了炎... 在當時,因為上課的同學都想搶得好位置,所以在『先到先劃位』的報名方 式下,大夥兒都是前一晚上就前往補習班排隊,即使是女孩子也不例外。本來我 就有在那裡上課了,不過炎是第一次來報名。 「沒法呀! 英文破... 家裡說不補不行... 」炎笑著對我說。我就覺得奇 怪:他對成績是最不在乎的,竟然會前一晚就來排隊!? 原來還是家裡的關係 。 「你女朋友咧?」我好奇的問。 「她呀? 她英文好得很! 本來也說要來陪我上課! 不過我告訴她不要 浪費家裡的錢... 」炎倒是挺客觀地、不因自己的『需要』而做些要求。 「喂∼ 妳們晚上都幹嘛? 就窩在這裡一晚上?」炎小聲的問我。 「沒有呀! 有的人會去看電影、打電動... 對了! 我們去看 MTV吧!」 為了打發時間,我跟炎提出我的計畫。 「耶? 不會吧? 就我們兩個? 妳不怕我會對妳怎麼樣?」炎訝異於我 的提議,故作恐嚇貌。 「你會對我怎麼樣? 你有跆拳道! 我有大哭大叫! 哼!」嘴裡雖這麼 說,但是我知道炎不是會霸王硬上弓的男生,至少感覺上不是... 「呃... 好吧... 不過我不知道哪裡的 MTV設備好... 我還沒進去過... 」 炎支吾地說著。 「不會吧!? 我也沒去過耶! 本來還指望你帶我去見識見識咧!」一直 到現在,炎在我心裡的形象,還是帶了點第一印象的壞... 「沒關係! 那看電影就好! ok?」炎這麼提議,我點點頭。 ♂夜的對白♂ 台北的夜,即使是在午夜時刻,商店招牌的閃爍霓紅還是刺眼得令人睜不開 眼,我和婷將各自用來佔位置的書包衣物委託同學照料後,並肩走在館前路上。 「上哪裡去看?」婷徵詢我的意見。 「就西門町囉! 我們走路過去吧! 反正妳常得頂著大太陽走一下午的隊 形,這樣一小段路應該不會支撐不住吧?」 「沒關係! 走不動了你會背我!」婷露出詭譎的笑,朝我扮了個鬼臉。 「我才不會理妳呢! 妳少作夢了!」我撇過頭去,裝作不在乎。 「你會的! 你一定會背我! 就像國三那時豁出去幫我解圍... 」婷走在 我前方,頭也不回的說著,語氣是充滿堅毅的口吻。我沒有多做爭辯... 走到了博愛路衡陽路口,街上的行人與車流量比起白天要來得稀少。「綠燈 了! 我們走吧!」婷快步要到對面,沒有注意有部車快速接近中,企圖闖越紅 燈。 「小心!」我一個箭步衝向前,抓住婷的臂膀就往回拉,只見那部紅色跑車 稍稍打了個彎,亂鳴了一陣喇叭後又揚長而去。 「妳沒事吧?」我扶著受到驚嚇的婷走到路邊,雖然車子並沒有撞著,但我 想婷一定嚇壞了。 「我沒事... 」用力的深呼吸了幾口後,婷面色蒼白的說著。她緊緊的抓著 我的臂膀,微顫的身軀明白的告訴我她在說謊。將頭靠在我的肩膀上幾分鐘後, 婷示意我繼續前進。 「走吧! 否則電影會趕不上呢!」婷挽著我的手,催促著我。 有一秒鐘,我想將手抽離婷的掌握,但很快的,我打消了這個念頭。並不是 說我想享受這難得的豔福,而是此時的她顯得相當單薄脆弱,是因為剛剛那場驚 嚇的關係麼? 還是失戀沒有多久的她再也無法表現得莫不在乎? 不論如何, 基於一個朋友的立場,就收容她短暫的退卻吧! 「你想看哪一片呀?」婷抬起頭,盯著張貼於售票窗口上方的海報幾秒鐘後 問我。 「我呀? 這片好了!」我指了指一部愛情文藝片,雖然心裡很想看另外一 部動作片。 「這個呀? 死氣沈沈的! 我們看這部吧!」婷出乎我意料外的選擇了我 原先中意的片子。我還沒來得及表示意見,她就衝到售票口購票... 「既然妳早選好片子了,那幹嘛問我呀?」婷笑嘻嘻地走過來,我則兩手交 插於胸前,又好氣又好笑的盯著她問話。 「這是基於禮貌性的問話呀!」婷倒是一副理所當然。「不過最後的決定權 還是該交給淑女! 其實你想看這部對吧?」 我沒有否認,現在的婷感覺上不太像以往我所認識的那女孩,哪裡不像?我 說不上來... 進場後,兩個人坐定了位置便各自欣賞了起來。差不多演了一半,我換個姿 勢以免等等腳麻站不起來,這才發現婷靠在我肩頭睡著了。我有點訝異於自己的 遲鈍,卻讓自己回想起很多很多曾經... 「喂∼ 起來了! 散場了!」我搖了搖婷,她睡眼惺忪的坐起身來。 「我睡了多久了呀?」婷小聲的問。 「根據我手臂麻的程度,大概將近一個小時... 」我將上臂繞了繞,還不時 的搓動。 「對不起了! 不過真好睡,我還沒靠過這麼舒服的肩膀呢!」婷吐了吐舌 頭,伸了個懶腰。 回到大街上,已經將近三點,路上除了路燈,閃爍的招牌都熄了。兩個人步 上中華路南北段之隔的天橋,婷就像發現了什麼寶物一樣,開心的靠在圍欄邊歡 呼著。 「真漂亮!」婷面對著難得空曠、只有橘黃色街燈延伸的路讚嘆道。 「是呀! 啊∼呼∼」冷不防地,我打了個大呵欠。 「炎... 」婷輕聲的喚了我的名,我的心微微泛起異樣的感覺。 「什麼事?」我趨前靠在婷身邊的欄杆旁,小聲的回應。 婷並沒有回答我,兩個人就沈默地佇立於原地。在夜風的吹撫下,婷的頭髮 飄了起來,洗髮精的香味刺激著我的嗅覺,讓我的思緒產生了暫時性的中斷。等 到我回過神來,婷站在我的身後,環抱著我的腰。 「幫我擋一下風... 」婷小聲的說著。兩個人維持了一分鐘的無言。 我輕輕地抽開環繞於腰上的婷的手,轉過身來面對她,她以一步的距離與我 相隔,將頭靠在我的胸膛。 「小氣鬼... 」婷用拳頭搥了我肚子一下,我沒有反擊。只是取下我的圍巾 ,幫婷圍上。 「這是手工的... 你女朋友織的?」婷端詳了圍巾的織法,抬起頭來問我。 「是呀! 不愧是女孩子,要我就不知道手工跟機器織的有什麼不一樣。」 我笑著打馬虎眼,心裡正想著要怎麼跟婷說出複雜無頭緒的文字。 兩個人走在回補習班的路上,重慶南路現在就小貓小狗在路旁打著盹,我跟 婷的腳步聲顯得響亮,迴盪於兩旁樓房構成的都市空谷中。不經意的肩膀摩擦, 婷取下了我的圍巾,交還給我。 「謝謝... 我現在不冷了... 」婷緩緩的說著,眼裡閃過一絲落寞。 「喂∼ 婷呀! 妳這什麼死樣子呀! 振作呀!」突然間,我對著空無一 人的街道大聲嘶喊了起來。婷瞪大著眼睛,一副難以理解我舉動的表情。 「我認識的婷是很有魅力的呀! 可不是現在這種垂頭喪氣的醜丫頭呀!」 我還在那裡自顧自個兒地喊著,遠遠地傳來被我驚嚇的狗吠聲。 「好了啦!」婷拉了拉我,阻止我瘋狂的行徑。 「那... 笑一個! 要那種跟老朋友一起瘋的開懷大笑,裝的也無所謂。」 婷在我一連串的搞怪下,忍不住還是笑了出來,雖然只是輕聲的微笑,不過 我知道她現在好多了... 「妳是很有魅力的! 這點請不要懷疑... 」我收斂起嘻皮笑臉,用難得的 正經語氣說著。 「沒有單身男子可以抵抗得了妳的魅力的... 尤其深入瞭解妳後,就會知道 內在比起外貌絲毫不遜色... 所以呀! 開心點呀! 這樣就會有很多好男人自 投羅網的... 」我刻意的強調單身男子,倒也不是因為心虛,只是我現在的生活 過得很好,對婷早已不再抱持昔日的憧憬,情願當好朋友吧! 「嗯... 謝謝... 」婷給了我一個真摯的微笑。 「呼... 裝這種嚴肅的表情還真累... 我要回去睡個覺了!」用力的伸展了 個大懶腰,我大步跨步出去,身後的婷快步超越我,跟我競走了起來... ♂天之罪責♂ 一個星期內,我失去了我最好的朋友,以及最愛的女人... 春假前,我們吉他社收到了邀請函,參加三月二十九日青年聯歡會,地點在 中正紀念堂。對我們高二的伙伴來說,這可是卸下吉他社幹部重擔前最後的公開 演出,大夥兒卯足勁,幾乎每天下課都練團去,希望能有好的表現。我們選了當 時相當富有年輕活力的歌曲,由羅大佑、周華健、李宗盛與趙傳共同演唱的曲子 『來自你、來自我、來自他』,由社團裡歌唱和吉他都不錯的幾個伙伴來當代表 吉他社演出。我是負責民謠吉他的部份,算起來是比較容易上手的... 三月二十八日,天氣陰雨,結束了最後的練習,大夥兒各自返回家休息,養 精蓄銳迎接明天的演出。剛回到家裡,十一點多接到電話,翔哥出事了... 「炎! 快來中山北路榮總! 翔哥出事了! 現在找不到他媽! 他爺爺 前一陣子又中風,我們該怎麼辦呀!?」電話那頭,芭樂氣急敗壞的說著。 「我馬上過去! 要不要帶錢?」我簡短的說著,所幸尚未慌了手腳。 「有多少帶多少! 他媽的醫院動不動就開口這也要那也要! 偏偏那個肇 事的傢伙撞了人就跑! 王八蛋! 開保時捷就了不起... 」芭樂還在哪裡吆喝 著。 「等等再說!」我掛上電話,跟家裡報備了一聲,拿了自己的提款卡就趕往 醫院。 原來,那一天芭樂買了新車,央請翔哥幫他改裝,然後三個人飆了兩部迪奧 就到大度路想要試試性能。結果兩部車不想走機車道,嫌那裡坑洞及鐵皮蓋多, 乾脆騎到快車道... 「幹! 叫你不要老喜歡『展勇』! 你就是不聽! 這下好了... 」芭樂 的朋友推了芭樂一把。 「我哪裡知道會出這種事啦! 如果不是那台保時捷故意彆翔哥! 哪裡會 出這種事?」芭樂不甘示弱的反擊,兩個人吵了起來! 「靠腰喔! 賣吵啦!」我大叫了一聲,兩個人靜了下來。 一直到將近四點,翔哥才被推出手術室。我跟芭樂一擁而上,想跟醫生問清 楚現在情況。 「命是保住了... 不過... 腦部活動跡象薄弱... 」醫生拿下口罩,平靜的 說著。 「聽沒有懂啦! 啥意思啦?」芭樂在那裡直嚷著不懂。我的額頭則冒出冷 汗。 「您是說... 他會變成... 植物人?」我難掩情緒的激動,斷斷續續的吐出 這句問話。 「目前是還在觀察中... 不過... 就算醒來,他的其他自主神經可能也有部 份受損... 」醫生簡短的描述現在的情況。 回到家,我先沖了個熱水澡,腦海裡一直揮之不去醫生講述的病情嚴重性。 穿上衣服,我走到陽台,這時已經六點,東方泛白,天空中佈滿灰黑色的雲朵, 我拿了櫃檯的父親的黃長壽煙,點了一根吸了起來... 「咳咳∼」從未吸過這麼濃的煙,我用力的咳了幾聲,想起了翔哥曾與我的 對話... 『你有那個腦袋瓜,就不要浪費! 好好唸書!』 『我還等你念個博士,將來我好跟人家炫我的好兄弟多有本事咧!』 煙,燻紅了眼... 天空下起了雨,溽濕了我的臉... 早上的表演,幾次都險些中斷,並不是練習不足,或者是體力不支... 而是 隨著歌詞曲調的漸轉激昂,滿腔的苦楚難以扼抑... 『告訴我你心中的話,我們彼此在等待回答... 』手指激烈的撥動著琴弦, 我強忍住淚水唱著。 『讓未來共同的夢境展現吧... 心中的話... 心中的話... 心中的話!』我 大聲的嘶喊著,彷彿要彌補從未與翔哥進行的誓約。 「我再也沒有機會讓你以我為榮了... 」曲畢,我喃喃自語的說著。 「走吧! 我們去看王雲翔... 」筑一早就聽說了這事,在我一下台便要帶 我去醫院... 遠遠地,婷穿著樂儀隊服靠近。 「你表演得真激動呢! 台下大家都不自覺地跟著你們唱了起來... 」婷開 心的和我寒暄,我卻沒有興致回應。 「我有事得先走了... 沒法參觀等等妳們的表演... 對了! 妳穿樂儀隊服 裝很漂亮... 」說完,我背起吉他準備離去。 「等等嘛! 給你介紹個朋友! 你們樂隊班的男生,他是穎,我現在的男 朋友... 」婷的身後站著一個男孩,禮貌地和我鞠個躬。 「很不錯! 挺帥的... 再見... 」我快步離去,筑怕我的惡劣態度影響朋 友間的情誼,向婷解釋了我的狀況才離開... 整個春假,我的情緒一直都很低落,於是筑提議找我一起去十分寮看流星雨 ,我沒有拒絕,雖然我並沒有什麼興致... 待在山裡面一晚上,直到第二天搭最 早班火車下山。結果回來的第二天,筑感冒了,病得很嚴重... 「陪我去看醫生... 好不好?」電話那頭,筑憔悴的說著。 「我今天要吉他社交接... 這樣吧! 妳先去,我交接完就走人去醫院接妳 ,不跟他們去吃東西了... 」我一邊穿著衣服,一邊說著。 「嗯! 我會到我家附近的和平醫院看病,你要來喔!」筑叮嚀我。 只是,當天我沒有接到人... 傍晚時,我接到她同學的通知... 她出了車禍 ,上午就走了... 接下來的日子,過得是難以想像的黯淡... 補習班的課索性不去上了,每天 就是到醫院看看翔哥,或者在中正橋下發呆,什麼事也不想做... 那一天是星期天早上,跟父母謊報要去補習英文,我準備先到板橋火車站, 然後再搭車去看筑... 這是筑下葬三個星期來每個禮拜天固定的行程。剛看到我 家這站的站牌,就瞧見婷緩緩走來... 「你要上哪裡去? 往台北方向不是在這邊搭車的!」 「我今天不去上課了! 遇到妳剛好! 幫我請個假吧!」我笑著回答。 「我也沒打算去上課呀!」婷平靜地說著。「我要知道你上兩個星期去了哪 裡... 」 「我去哪裡與妳何干?」我冷冷地問她。 「當初是你幫我重新站起,現在該是我瞭解你的心事,還你一次人情... 」 我看著婷,她的眼中閃爍著堅持... 「走吧! 到時候妳男朋友說我誘拐妳 就難聽了... 」 ♀悲傷武者♀ 公車飛奔在淡水河畔,河面上僅有微弱的波動,和一長串圓拱形圖樣。關渡 大橋上雖車流不息,但真正沈重的,並不是那鋼鐵的車體,而是裡頭一顆顆強忍 不平凡際遇的人心... 在關渡橋頭換搭另一線的公車,往八里方向行進,這一路上,炎沒有多說話 ,除了「下車... 要換車了... 」「上車吧! 五個站次就到了... 」,他就是 一直望著窗外,讓我隱隱約約感受到,發生在他身邊的遭遇。我隨著他在一個不 知名、也從未聽過的地方下了車。炎轉過頭來對我說話... 「等等有大約二十分鐘的爬坡路,要是累了說一聲,我們可以歇息一下... 」炎平靜的說著,我點點頭。兩個人跨過了馬路,循著一條坡度不算小的單線柏 油路前進... 不過十分鐘的光景,我就感到呼吸不順暢、腳步沈重了起來,此刻我想跟炎 要求歇息一會兒。只不過一抬頭,我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炎在我的前方三五公尺處,用沈穩的步伐一步步向上走去,在他的身後,很 明顯的感受到,其實他也走得相當吃力... 以他的個性,他不是個會折騰自己的 人,為何現在,他卻如此的堅持? 一步一步地,只是注視,就讓我也感受到來 自他腳部肌肉的酸楚... 猛吸了一口氣,我跟了上去,我知道,上頭一定有什麼 讓他這一陣子低落的原因... 轉了個彎,來到了個墓園。「難道是炎的好朋友? 不是成為植物人麼? 怎會在這裡? 這... 」我當時在心裡,還以為是剛出車禍的炎的朋友。只見炎 同墓園的管理員打了聲招呼,緩步了進去... 在周遭都是台灣式的亂葬崗墳堆中,這裡是少見整理井然有序的天主教式墓 園。炎走到一處墓碑周圍草尚未長齊的墳前,畫了個十字、雙手合十喃喃自語了 起來,我低頭一讀,大吃一驚。 「這是她麼?」炎放下手,我語氣驚訝的問。 「妳看到了... 不是?」炎靜靜的說著,從懷裡掏了包煙,開始抽了起來。 一時間我的思緒呈現混亂,竟不知道要怎麼接續話題。 「這是我的錯... 」很快地,一根煙就燃盡了,炎深吸了第二根煙,緩緩的 吐出後,向我道出來龍去脈。我聆聽著這難以接受的事實,竟流下淚來。 「如果我不要心情不好,她也不會想拉我去山上散心... 如果不是我堅持要 參加社團交接,她也... 」 「別說了... 」我擦拭了臉上的淚水,制止了炎的自責。「如果如果... 人 如果一直玩著『如果』的造句遊戲,什麼時候才能走出陰霾?」兩人又是沈默不 語。 「你的朋友呢?」我轉開了較為悲傷的話題。 「一個多禮拜前醒來了... 只不過下半身脊髓受了傷,沒有辦法用腳移動了 ... 」炎稍稍恢復了些,用比較不悲傷的語調說著。 「只要沒有死、或是生不如死就好了... 」第二根煙燃盡,炎又準備取出新 的。我伸手奪了下來。 「看看你現在的樣子! 難道不是生不如死?!」我用嚴厲的語氣斥責,打 從心裡,我是真的不願意看昔日意氣風發的少年,變成現在槁木死灰的德性... 「給我! 妳沒有資格評論我!」炎冷冷的瞧著我,要我將手中的煙交還。 「不要!」我一個順勢將煙丟到旁邊的陡坡下,讓炎搆不著。 「妳!」炎的兩眼猶如要冒出火似的,直視著我。有一刻我簡直以為他要揮 揮拳打我了,閉起雙眼,我等待著暴風雨的肆虐。 「還真像... 哈哈... 呵呵... 」炎放下高舉的右手,笑了起來。那種笑聲 讓人聯想起山窮水盡的失敗者的狂笑... 他走到矮籬旁,跳坐了上去... 「妳們有些地方還真像,只是... 只是她是永遠不能被取代的唯一呀!」說 完,炎流下了眼淚... 沒有哭泣的聲音,只有淚水... 「都過去了... 你該站起來了... 知道嗎? 嗯?」從來沒有想過,在印象 裡最強勢最笑看世事的炎,竟然在我的面前毫不設防的落淚... 像在安慰因跌倒 而嚎啕大哭的孩子,我讓他靠在我的肩上,就像曾經他借給我他的胸膛... 此刻 的心情是純淨無邪的。 「讓妳見笑了... 」過了幾分鐘,炎像是止住了悲痛,轉過身去用袖口擦乾 滿是淚痕的臉,一邊笑一邊還在哽咽的說著。我搖搖頭,示意無所謂。 「走吧! 到海邊去晃晃... 」炎跳下矮籬,就要離去。 「等一下... 可以教我怎麼跟她說話嗎?」我要炎教我一些天主教膜拜的禮 儀。炎笑著點點頭... 一個鐘頭後,我們相偕走在沙崙的海邊。 「謝謝妳今天陪我... 」炎靜靜地說著。 「嗯! 我只是還你個人情!」我搖搖頭,笑著回話。炎沒有多說什麼,只 是沿著海水漲退線前進。 「你有沒有聽過關於圓桌武士的故事?」腦海裡閃過曾在書店裡閱覽的故事 ,我突然很想跟炎分享。 「你是指亞瑟王石中劍的傳奇? 當然,小時候很喜歡那個故事呢!」炎坐 在我身邊,兩個人聊了起來。 「我不是指童話書裡的那一段啦! 而是比較成人才會去注意的部份... 」 我想提的,是關於蘭斯洛的部份。 「成人的部份? 那個故事有拍成A片? 快說給我聽... 」炎不正經的回 應著。 「你不要曲解我的語意啦! 我是指在故事裡相當搶眼的角色,就是亞瑟手 下中,武藝最好的武士蘭斯洛... 」 「蘭斯洛? 沒聽過? 怎麼會想跟我提這個呀?」炎好奇的問。 於是我把蘭斯洛之所以成為當時最好的劍手的原因,還有與亞瑟王妻子相戀 的故事向炎交代。 「你有沒有覺得自己很像他?」我把心中的感覺說了出來。 「我? 蘭斯洛? 差多了! 第一,我不玩劍、第二,我玩跆拳道是基於 興趣,可不是因為家人親友發生變故... 第三,我最不喜歡跟人家搶同一個女人 。」炎說得漫不在乎,卻把眼光飄向遠方... 「蘭斯洛... 是嗎?」炎自言自語的說著,突然笑了起來。「如果妳是亞瑟 王的妻子,或許我會考慮考慮... 哈哈哈... 只可惜妳不是,妳男朋友也沒那種 本事讓我為他效命。」 本來是沒有這層意思的,卻在炎無心的玩笑下,引起了我的沈思。 「走吧! 我們到淡水老街吃東西去! 那裡的魚丸很好吃喔... 」炎沒注 意到我的沈默,站起身來就走。望著他的背影,我有股惆悵... ♂藕斷絲連♂ 那一年,大學聯考因某些人為因素,考上了南部某國立大學。 得到這個消息,對我來說是個沈重的打擊,儘管早在七月二日步出考場時, 我就已經約略估算出成績... 其實我還是可以待在台北的,以『轉系』為目標, 讓大一的生活延續著高三那種唸書的專注。只不過最後,我以『選系不選校』為 考量,下放自己。 名次榜公佈那天,跟幾個同學騎摩托車,沒有目的地繞了台北盆地一大圈。 回到板橋都已經將近五點。找了個加油站,將摩托車加滿油,我用一整天下來最 緩慢的速度,閒晃於板橋街頭,中山路跟文化路這兩條板橋大動脈,就像因膽固 醇過高壅塞了一般,就連摩托車都寸步難行。 來到了漢生東路,海山國中大門依舊是矗立在那裡,國三的學弟妹這會兒已 經結束了下午暑假輔導的留校自習,三三兩兩的嬉鬧回家中。新蓋好的圍牆相當 高,看樣子現在的學弟要蹺課,還得有相當不錯的爬牆本領。沿著圍牆邊看過來 ,赫然發現一座警察局蓋在這裡。是怕再發生群架事件麼? 那我們還真是有本 事,捅了一次簍子後,就搬來了這麼嚴肅的建築物來坐鎮。 我在校門口停了車,想要進去學校裡面看看,卻被在門口過濾出入人物的安 全人員攔了下來,即使在我表明了校友身份之後,還是不得其門而入。拍拍屁股 ,我也不想刁難那些人,算起來他們還是挺辛苦盡責的。沿著正面的圍牆騎到底 ,我轉進了小路中。 這條路上的店家,跟三年前剛畢業時沒有什麼兩樣,唯一有改變的,大概就 是電玩店裡擺設的機台,從一九四三變成了快打旋風、小瑪利 bar台變成水果盤 ... 繼續前進,我停在一家機車行。老闆拄著柺杖,對我的造訪,還是像以前一 樣,高興的吆喝了起來。 「炎! 你今天怎麼有空來呀!?」翔哥的左腳仍舊無法隨心所欲的控制, 只能一拐一拐的靠著柺杖移動。 「沒有啦! 就這麼晃呀晃剛好經過,就來看看你怎麼樣呀! 現在左腳還 沒有恢復嗎?」 「我看是沒法囉! 不過命撿回來就算奇蹟了! 還得感謝你那一晚趕來, 沒了你那四萬塊錢,我可能就得躺在床上一輩子呢! 怎麼樣,那部摩托車好騎 嗎?」翔哥指著門外的我的黑色豪邁。 「當然好騎! 只要你沒動手改過!」我笑著回答,門外的我的車,是兩個 多月前跟翔哥買的,當初爸媽特別囑咐不要改些有的沒有的... 「好呀! 欺負我現在沒法子治你! 就猛虧我! 來來來! 吃點東西再 走! 那個福仔! 今天就收工了! 去隔壁幫我叫點東西填肚子! 另外要半 打台啤! 玻璃瓶的喔!」福仔是去年才從海山畢業,翔哥受傷後請回來的學徒 ,對翔哥相當尊敬。 酒足飯飽,我跟翔哥講述了這陣子的經過,他還是跟往常一樣,用瀟灑的風 範要我看淡一些掛念。 「去了南部! 就好好唸書! 沒考上台大又怎麼樣? 反正去哪裡都不要 看輕自己! 知道自己有本事就成了!」 到了將近九點,我才離開,跨上摩托車的時候,聽到幾個國中生嬉鬧追逐的 聲音,這才想起來:以前的家教班老師在這附近有教室,我循著記憶,在教室門 口遇見了三年沒見的老師。 「什麼風把你吹來了呀?」老師開心的笑著,跟還沒有離開的學生介紹了我 的身份。 「老師不是常在課堂上說以前我有個學生,又會打架又會打電動,這樣還能 考全校第一名嗎? 就是這個學長!」 「拜託! 我不過要畢業之前考了兩次,被老師說得跟神一樣... 」面對學 弟學妹的眼光,我倒不好意思了起來。 「啥時候你也懂得謙虛了呀?」老師笑著拍拍我,找個座位師生兩又聊了起 來。 「喔? 杉保送了清大? 真是不簡單呀!」老師點點頭,不停的詢問過去 那些同窗到了高中後的事。 「對了! 你來晚了一步,婷昨天還有來找老師呢! 找我要以前同學的通 訊錄... 聽說她跟杉分手了,倒是蠻出乎我意料之外的... 」老師平常就像我們 的兄弟一樣,對一些同學間的緋聞,老喜歡拿來當課堂上的話題。 「其實你們這年紀呀! 談戀愛都還嫌太早呢! 我跟你師母大學認識後, 也是走得很辛苦才在一起的! 你呢? 你長得也不算差,高中有沒有交女朋友 ?」老師倒是挺直接的。 我點點頭,一臉苦笑,沒有說什麼,看看時間,也快九點半了,便趕著跟老 師告辭。 「去了南部,還是得唸書喔! 一次跌倒不要緊啦!」跟老師揮揮手,我便 往回家的路上行進。 經過了昔日上下學必經的平交道,此時正有火車要通過。我看了看以前婷居 住的公寓,現在是一片漆黑。升上高三的時候,婷搬家了,所以我手中握有的電 話,大概是找不到人的。想到這裡,我想起了老師跟我提到,婷向老師索取了舊 的通訊錄。 「她是在想找我麼?」我的心裡升起了一個問號。但隨即消散... 「就算是也沒用了,前一陣子板橋區電話都換了前三碼,婷大概不知道吧! 」我嘆了口氣,火車從眼前呼嘯而過。 後來,隨著成功嶺集訓的開始與結束,我甚至連去探訪婷的時間機會都沒有 ,便來到了台南。在這裡,我遇見了另一個女孩,只是幾經波折,又是無緣聚首 。傷心之餘,我投入了 bbs這個新的世界。 『歡迎你的加入,請輸入你想使用的代號:』 亂七八糟輸入了一堆英文名字後,竟然都是告訴我此代號已有人使用。就在 我想翻字典找些稀奇古怪的名字時,我突然想起了個婷告訴我的故事的主角名。 『L.a.n.c.e.l.o.t』 於是,我加入了這個新的領域,剛開始時,習慣性寫些自怨自艾的文字,直 到某一次,我寫下了關於高中時的故事... 那一天深夜,當我把故事完成,卻收到了一個人的呼叫... 看了看名字,我 不記得有認識呀! 不過,我還是禮貌性的接受。 『你寫的故事是你自己的嗎?』對方一個字一個字的鍵入。 『呃... 這是故事... 這是故事嘛... 』我想打馬虎蒙混過去。 『你是... 炎... 對不?』看到這句話時,我一顆心簡直快迸出來了! 這 一定是我以前的朋友,不然怎會知道我的名字? 『你是哪一位?』我開心的想要對方表達身份,不過她卻繞了個彎。 『你看我的 id 就應該知道我是誰了... 』 『G.u.i.n.e.v.e.r.e? 這麼長的名字... 我怎麼會... 』輸入到這裡,我 突然想起:因為婷介紹亞瑟王的故事的原因,我高三英文寒假作業的讀書報告, 就是以亞瑟王的短篇英文傳記當書目... Guinevere...這不是... ?!!! 『妳是婷?!』我用顫抖的雙手,輸入了這幾個文字... 腦海裡想起的,是 那一天在海邊聆聽她說故事的情景... ♀天使之約♀ 『妳是婷?』電腦那頭,快速的出現了這樣的字眼。我沒有正面的答覆,因 為就算我點頭,炎也是瞧不見的... 『嗯... 看樣子你還沒有被愛情沖昏頭,忘了老朋友的存在... 』我相當吃 力的鍵入這一長串的句子,畢竟我可是 bbs這個世界裡的菜鳥,從未透過螢幕與 終端機與遠方的人交談。 會跟炎再一次重逢,是我始料未及的事件,當初大學聯考完後,就很想找炎 出來敘敘,因為升上高三時,炎就整個人消失了,沒有再報名補習班... 問以前 同考上建中的老同學,他們跟我說炎現在每天都留校唸書,直到學校趕人... 「男人就是男人... 總是能心無旁鶩地面對自己的目標... 」當時聽到了炎 拼命的唸書景象,打從心裡羨慕起男人的決斷。 『妳過得好嗎?』怎麼好像許久不見的朋友詢問對方近況時,都一定會用這 樣的句子? 電視劇裡是... 小說裡也是... 炎也是... 『說來話長... 改天有機會再聊吧! 我是借用朋友的電腦與魔電上線的, 不好意思用太久... 』 『嗯... 我知道了! 那... 我們見個面好不好? 好久不見了... 』炎透 過電腦這種非生物體傳遞訊息時,我還是可以感受到他期盼的心情,是我的錯覺 麼? 他掛念著我? 不會的... 他現在有苦戀著的女生呀! 『改天吧! 快開學了! 改天再見面吧!』我狠心地回絕了炎的提議,心 裡其實也是百般的不情願。 下了線,向朋友說了聲謝謝,我獨自下樓去開車回家... 說起來那也不是我 的家,只不過是個空空蕩蕩的房子... 當初從板橋那間一家五口住還算寬敞的公 寓,搬到土城那層僅僅兩房兩廳的小房子時,我還疑惑為什麼要捨近取遠,而且 越來越小... 原來,是為了移民打算... 大學聯考完的那一年暑假,全家移民到加拿大去了... 父母有詢問過我的意 願,我毅然決然的留下... 開了門,打開了燈,我從冰箱裡倒了杯牛奶,讓自己慵懶的躺在沙發上歇息 。昔日感到擁擠的空間,現下卻只感到冷清,有時候好後悔自己當初怎不跟父母 一起前去,該死的民族主義! 打開音響,裡頭流洩出張清芳的歌聲... 「別人的愛情故事,纏纏綿綿... 你我之間,卻隱隱約約... 」忍著視覺空虛帶給我的寂寞感,閉上眼,往事一幕 幕如幻燈機投影效果般自腦海裡閃過。 那一次和炎蹺了補習班課去淡水之後,很快的進入高三暑假,也因故與炎斷 了聯繫... 當時還好身邊尚有穎,使得唸書疲倦時,還找得到人解除煩躁。只是 在聯考結束後,終究步上分手一途。 穎在補習班打工時,認識了我們學校的學妹... 或許是父母及小妹們都去了加拿大的原由,幾天的逍遙之後,更強烈的寂寞 感襲來,某天穎正在工作時,我耐不住一個人生活的無趣,索性去探班,卻給我 看見他跟學妹在調笑... 「妳聽我解釋呀!」穎著急地想掩飾。 「你解釋吧! 我只相信我看見的!」閉上眼,擺明了不理會的態度,我將 因氣憤而紊亂的呼吸頻率逐步調勻。 「對不起... 」幾秒鐘的沈默,穎迸出了抱歉的語句。 「對不起... 是嗎? 這是你的解釋嗎?」我冷冷的說著。「當你的女朋友 的確是件很幸福的事... 不過,在我還沒有成為你的女朋友前,我得到的關心可 不比現在少... 你知道嗎? 你對女生朋友跟對女朋友一樣好... 這樣是不行的 呀! 沒有一個女孩子可以忍受這一點的... 你的下一任女朋友一定也不會長久 的,如果你不改... 」 「下一任女朋友... 婷... 妳... 」穎露出難以置信的眼光,其實我自己也 不敢相信:竟然這麼輕易的就將分手說出口! 搖了搖頭,我回到我的車上,加足油門離去。只不過駛過了幾個紅綠燈,我 便停到路邊,將因淚水模糊的視線清理乾淨,才繼續上路。 就在大學聯考放榜,男孩子們準備上成功嶺前,國三的同窗辦了一次同學會 。在那裡,我遇見了小雅。 「好久不見了! 妳變得越來越漂亮了喔!」小雅一見面,就猛誇我那一頭 長可及腰的頭髮。 「妳也是呀! 短髮配妳的臉才顯得脫俗呢! 另外恭禧妳考上台大了!」 上了高中後,和小雅偶而用電話聯繫,不過並沒有影響我們的情誼,就是那種淡 淡的、卻難以遺忘的友誼... 「我前幾天跟穎分手了... 」喝了杯雞尾酒,我跟小雅敘述緣由。 「嗯... 那有沒有什麼打算呢?」小雅關心地問我。 「打算呀? 就是去我考上的私立大學釣個金龜婿,養我一輩子呀! 這頭 長髮就是為了當人家的情婦留的... 」我用煞有其事的語氣說著,小雅對我這種 天馬行空的想法也感到有趣。 只不過,上了大學後,我並沒有很多熱情去參與社團事務,如小雅所料,進 了大學後,很多人對單身的我相當感興趣,頻頻獻殷勤... 而我卻忘了遵循當初 的信念,從裡頭挑個有錢的男生來奉養我... 「喂! bbs真的很好玩喔! 妳可以跟遠方的人交談作朋友,或者是寫文章 發表高論喔!」上大學認識的朋友裡,有個 bbs痴... 那一天去她家作客,發現 她一回家就是窩到電腦前,連打瞌睡都不把電腦關掉。 好奇的我,就這麼用朋友的 id 在上頭晃呀晃,偶然的瞥見了炎的作品... 應該說一看我就知道那是炎的作品... 「教我玩吧! 我也要有個自己的代號... 」我把睡眼惺忪的朋友拉起,央 求她簡略的教我一些指令。這才知道,炎玩 bbs有好一陣子了,也寫了很多東西 ,看樣子他上了大學後還是沒擺脫一些宿命... 而炎上線的時間多半為深夜,我 便連續幾個晚上等在那裡,果然給我遇見了,而有了第一次線上接觸... 接著幾個月,炎就是偶而捎封信來問候,或者是因他要回台北而希望能見面 ... 我都委婉的拒絕,因為那時候看著他在版面上,盡寫些痴戀別的女孩的文字 ,心底有股醋意,雖然他從未對我表示好感,一如我也總是刻意忽略心情上的一 些微弱波動。 那一天是聖誕節前夕,中午我在學校上了線,好巧的遇見炎。 『聖誕節一個人過呀?』我單刀直入的詢問。 『嗯... 剛剛終止了最後一次付出... 覺得好像失去了生活重心一樣... 』 原來炎喜歡的女孩子跟人家舊情復燃,他好像又做了件蠢事... 『要不要打個賭! 這絕不會是你最後一次給她的感動?』 『ㄟ... 這... 算了... 』即使是面對電腦,炎還是不說謊的。 『要不要見個面?』不知道為什麼,好想見見他,我提了個詭譎的意見。 『現在? 今天? 不會吧!?』炎對我的提議感到訝異。 『對呀! 僅此一次喔! 要就快! 帶你去參加我們學校的舞會... 』我 突然有種雀躍的心情,期待與炎的相會。 『嗯... 我現在趕到台北最快也六點了... 要是塞個車... 』炎在那裡估算 著。 『我在新光三越大樓展望台等你... 晚上八點半以前喔! 要是你沒趕上, 我們就約在一樓前廣場... 』 『嗯! 我盡量趕上... 那我現在就去準備... 掰掰... 』 下了線,我趕忙回家換了身衣服,四點不到,我便在約定地點等候... ♀天使與修羅(上)♂ 我獨自站在台北盆地最高的建築物頂樓,眺望著這個地域裡曾有我的足跡之 處... 我的國中生活,是在西南方跨過淡水河的那個角落。那時的我青澀懵懂,追 尋著不知屬於我、抑或是眾人希冀的目標,也在那裡,使用了我生命中唯一的初 戀... 現在回想起來,真的覺得奇妙:當初怎麼會想交男朋友呢? 目的為何? 所為為何? 這些即使到今日依舊困惑著我的疑問,我承諾自己將永遠遺忘... 不是因為不愉快,只是知道了答案又如何? 不論如何,我在那裡結識了炎... 這是種福份? 還是生命裡不可逃避的折 磨? 想到這裡,我看了看錶:四點五十八分三十二秒... ※ ※ ※ 本想利用枯燥的車程睡一會兒的,不過吵雜的引擎與 bus video裡演員群的 嬉鬧聲,搞得耳根不得清靜... 望向窗外,地平線遠處的景物移動得是如此的緩 慢,即使車流速度都還算平常,我仍然擔憂起今晚是否能準時赴約... 是什麼原因,讓我這麼迫不及待的想飛奔而去? 是愛情麼? 在我的愛情 哲學裡:時間與空間猶如剪刀銳利的雙刃,沒有任何的戀人可以在久未重逢的情 境下,編織出夠堅韌的情愫,足以抵抗它的裁剪... 車子由休息站再一次滑上高速公路,我暗自祈禱著接下來的路況良好,看了 看錶:五點十七分三十四秒... ※ ※ ※ 走到了眺望區的東南方角落,循著正在修築中的木柵線望了過去,我找不著 那屬於黃杉客的椰影婆娑... 頂著驕陽,一邊練習樂曲一邊走隊形的日子,是最 值得珍藏的... 我的高中生活,只有這樣麼? 噢! 還有在細雨中與穎共撐一 把傘,在校門口接受他百朵玫瑰的求愛... 身邊同學的欣羨眼光,那是我最驕傲 的時刻呀! 只是,這些驕傲,卻如曇花一現... 原來... 穎的百朵玫瑰,不等 於唯一... 是什麼聲音,泛起於腦海裡? 是炎嗎? 是那一年的冬天夜裡,炎在無人 的大街上放肆地呼喚聲嗎? 我應該是從那一刻起,發現另一種男人的瀟灑吧! 無拘無束、隨興隨欲... 我戀上了那一種溫柔嗎? 不... 那不能算是溫柔... 太灼熱了... 地平線上,太陽終於完全隱沒... 一盞盞的街燈,在不知不覺中亮起... 台 北的街頭,開始了夜的炫麗... 看了看錶:六點五十三分四十七秒... ※ ※ ※ 從巴士下交流道,直到承德路下車為止,是最難以煎熬的路段... 我不喜歡 在台北的路上開車就是因為這樣,總是會因為其他車搶車道造成阻塞,而忍不住 想按喇叭。小跑步地登上銜接台北火車站與台汽北站的天橋,此刻的天空已是一 片漆黑... 偶然抬頭看到了一顆星星,在光害嚴重的市區中心這算得上是奇景吧? 我 突然緩下了腳步:這顆星星是好兆頭還是壞運道? 眼前新光三越大樓孤獨地聳 立,站在廣場上,我彷彿可以感受到來自上方某對特別的目光,買了上樓去的門 票,我依序步入電梯中,隨著樓層數字的快速躍動,我的心跳加速了起來... 「高空缺氧的關係吧!」我解釋自己難以言喻的慌張,撥弄了頭髮、理了理 衣領,我看了看錶:八點二十三分一十六秒... ※ ※ ※ 帶著某種預感似地,我移動身軀來到電梯門口,等待著炎的到來,在電梯抵 達的鈴響聲中,我不自覺地摒住呼吸... 門一打開,我就瞧見了炎,儘管他是站 在最裡頭的角落,我緊張地牽動嘴角的笑,他也用不自然地微笑回應... 炎也在 緊張嗎? 他不是一直都是最無所驚懼的麼? 「好久不見... 」兩個人從目光接觸,一直到炎開口打招呼,足足沈默了有 半分鐘。 「嗯... 好久不見... 」我努力的牽動嘴邊的肌肉,吐出了這句話後,又是 一片沈寂。 「妳到多久了?」炎笑著問我。 「剛到... 」不知道為什麼,我沒有據實以告。是不希望炎以為我很期待這 次的會面麼? 我不懂自己的矜持... ※ ※ ※ 婷撒了謊,我可以感覺到... 從她的語氣、表情裡,我的直覺這麼告訴我。 「走吧! 到那邊看看... 」我伸出手,比了個方向,領著婷到西邊。 夜裡的淡水河,在環河快速道路路燈的點綴下變得華麗許多,延續著剛才的 沈靜,我將眼光放到遠方... 我不懂自己的拘束所為何來? 我不是一直都是想 到什麼說什麼的嗎? 怎麼這個時刻變得彆手彆腳的呢? 滿腦袋的混亂思緒, 無從打理起... 「晚上有什麼計畫? 我可是無家可歸的喔?」隨便挑了個話題,我笑著問 身旁的婷... 這才注意到,她很高呢! 更引人注目的是:她有一頭黑得發亮、 讓人忍不住想撫摸的直髮... 「我沒有舞會的票,所以得晚一點才能進場,我們先去別的地方好了... 東 區最近新開了間氣氛不錯的 pub,我帶你去見識見識!」婷從容的敘述著她的計 畫,聽她的語氣,我有點不適應... 感覺上,被當成未經世事的少年看待... ※ ※ ※ 不知道為什麼,覺得身旁的男孩子,即使已經許久未見面,並沒有什麼改變 ... 反倒是我,好像變成了收費導遊般的世故... 是呀! 這麼久了沒見面了,我怎麼可能還裝成昔日在別人羽翼下成長的女 娃兒呢? 這些日子以來的感情挫敗,雖說讓我恐懼愛情... 在心底,卻還有一 株喚做希望的小樹在抽芽呢! 這是昔日的炎栽下的嗎? 那麼沒什麼改變的炎 ,是會好好的將其培養成為我心遮蔭的蒼鬱巨木? 還是再一次用他熾熱的烈焰 ,將瀕臨乾涸的心湖曬得皸裂? 我在想什麼呀? 就算寂寞,也不能再嘗試了呀! 何況炎是否在乎我,我 根本不知道呀! 或許他今天特地趕來,不過是為了打發寂寞難耐的聖誕夜罷了 ... 那麼我的自作多情,是不是顯得太過愚蠢? 「妳的車呀? OPEL CORSA耶! 要四十三萬咧!」炎一邊打量著我的車, 一邊用羨慕的語氣說著。 「我爸媽擔心我騎摩托車危險,在移民前買給我的!」我帶著點悲傷的語氣 回話,炎已經知道我目前是獨居台灣... 我熟練地轉動方向盤,在車陣中穿梭著,幾經轉折,來到了民生東路某知名 pub ... ※ ※ ※ 跟著婷走進這間位於地下室的 pub,侍者很快地帶領著我們入座。 「好在我有先訂位... 不然聖誕夜這裡怎麼可能有位子!」婷笑著跟我說, 而我還昏炫於這裡燈光閃爍中。 「一杯長島冰茶... 」婷點了杯我深諳箇中酒力的雞尾酒。 「妳真的要喝長島冰茶? 我可不要背妳回家喔!」一邊提醒婷,一邊我也 點了一樣的飲料。 「今天妳請客嗎? 那我不客氣了喔!」假裝要敲婷的竹槓,其實是要點東 西來填肚子... 空腹喝酒是很容易醉的... 果然,酒一下肚,婷的雙頰緋紅,直拉著要我陪她跳舞... 我是很想拒絕婷 的邀舞的,像她現在這樣連站都站不住,怎麼可能跳舞嘛!? 可是拗不過婷、 拗不過男人想與美女擁舞的本性... 「炎! 就今天當我的男朋友好不好?」婷在醉意中語無倫次,我也亂了方 寸。 「妳不要藉酒裝... 呃... 戲弄我! 我會當真的!」想起早上還在為了別 的女人煩惱傷神,現在卻擁著曾經最在意的女孩,其實我的心是相當難受的,覺 得自己沒有堅持... 「我沒有醉! 雖然我站不穩! 但是我的神智很清楚! 我知道了! 你 也嫌棄我對不對? 就像杉和穎! 滿口喜歡我! 還是背叛了我! 不對喔... 你從來就沒說喜歡我! 從我們第一次說話時,你就覺得我膚淺! 看不出你的 無奈! 竟然以為你跟人家同流合污... 」我聽著婷一連串的『酒後真言』,不 知道怎麼回答才好... 她竟然是那麼地在乎當年我惡劣心情下,對她所說的第一 句話! 「對不起... 請你不要不理我... 我已經... 什麼都沒有了... 」婷在我的 懷裡飲泣了起來... 撫摸著她的秀髮,我赫然發現她的孤單... 「婷... 對不起... 」我一邊幫婷拭淚,一邊語氣和緩地對婷說。她恢復了 鎮定之後,笑著搖搖頭... 「剛才情緒失控... 忘了現在的你有喜歡的女孩... 對不起喔... 就當我沒 問過你吧!」我手帕遞給婷,她一邊擦著、一邊笑著向我賠罪。 「妳會錯意了... 」我搖搖頭,婷用不解的眼光望著我。 「距離晚上零點只剩下兩個多鐘頭,『今天』當妳的男朋友太不過癮了,『 明天』吧! ok? 至於今天就當作奉送的好了... 可以吧!?」我看了看錶, 煞有其事的說著。婷先是愣了一愣,然後一頭埋進我的臂彎裡... 在吵雜的音樂 聲中,我聽見婷半撒嬌地說: 「今天算便宜你了!」 ♀天使與修羅(下)♂ 我在炎的眼中,看到了只屬於我的溫柔... 第一次,這麼緊貼著炎的身軀,我可以聞到他身上屬於男人的氣息。對於剛 剛與炎的約束,我還是不敢相信,猶如置身夢中... 他不是個會施捨自己感情的 浪子呀!? 何以在我無心的悲傷流露中,願意掏出他最珍惜的溫柔? 炎的過去裡,充滿了太多的無奈... 他總是被迫去面對非他的能力所能更改 的處境。不過,他總能瀟灑的泰然處之... 難道,他也不過是在從容地應付著我 的失意罷了? 這一切的疑惑,卻都在炎溫柔的詢問中,自行消散... 「告訴我... 妳什麼時候發現自己喜歡我的?」炎突然丟給我這個問題。 是呀? 我從來沒有想過去喜歡上眼前的這個男孩,可是此刻卻依偎著他, 就好像把他當成了全部的世界... 究竟是什麼時候發生的呢? 我竟然在不知不 覺中喜歡上了這樣一個男孩... 這樣一個男孩? 怎樣一個男孩呢? 我在心裡追究起昔日用詞習慣的根源 。帶著點傲慢、狂妄、不把所有人當一回事... 當初的設定是這麼樣的吧! 可 是現在呢? 擁著我的炎,用極其溫柔的目光注視著我,我怯懦的低下頭,努力 抵抗來自他擁抱傳遞過來的熾熱... 「炎快將我僅存的理智融化蒸散了!」在我猛一驚覺的瞬間,心底長久來構 築的矜持失守了... 「很久很久以前... 我記不得正確時刻了... 」下意識的回答。腦海裡一幕 幕場景掠過,我再也不想去仔細思索,只想就此陷溺在長久思念所蝕刻、現下充 滿著炎的溫柔的心井。 「帶我走吧! 去哪裡都行... 」舞步節奏加快後,我央求炎帶我離開,到 一個只有我們兩個人的地方。 一路走回停車場,炎搶先站在駕駛座的門旁。「不是要我帶妳走? 鑰匙交 給我吧!」 我從炎的眼神中,感受到一股活力正在散發出來,笑著將車鑰匙交給了他, 我坐到駕駛席旁... ※ ※ ※ 「你又是什麼時候喜歡上我的?」婷看著我駛上公路後,笑著問我。 「讓我想想... 」我仔細的在記憶裡搜尋著可能的片段,卻發現自己對婷的 感情曾經中斷! 高中的時候、大學以來的這段期間,四年多來,我在意過此時 在我身旁的女子麼? 即使到了今天早上,我還在為了別的女子長吁短嘆... 我 可以說從今晚,才真正放自己無拘無束的喜歡上婷麼? 「這麼難回答嗎?」婷看著我,然後轉頭到窗外。我沈默不語... 「炎... 你知道我最喜歡你哪一點嗎?」婷突然打破沈默,用平靜的語氣對 我說著。我聳聳肩,繼續著踩著油門往目的地而去。 「你從不說謊、並努力保護自己跟所喜歡的人,不受流言所傷... 」婷將頭 靠在車窗玻璃上,不疾不徐的敘述著她的想法。 「當你喜歡一個人時,就是全心全意的投入... 你刻意的讓自己的心裡只留 下一個女孩可以容納的空間,其他的全部塵封,不讓自己有機會去做出傷害對方 的舉動... 只不過,這樣對你自己不公平... 如果對方並沒有同樣這樣的對待你 ... 」說這裡,婷看看我,我則在思索著她的語意。 姑且不論和筑傾心相戀的那段,因為那時候彼此都沒有三心二意... 只是現 在,喜歡著一個不能喜歡上我的女孩... 彼此見面都是心底一陣刺痛... 正因她 也和我一樣無奈,所以我誓言等待... 我和她真的處境一樣? 我突然提高了我自己的姿態,不再只是保護她,而 忘了自己的痴正是彼此傷痛的來處。 在人前的她,總是親密的與他出雙入對呀 ! 而我呢?! 「是該解放自己的時候了!」我突然對著自己歡呼... 是呀! 我本來就不 適合有個苦苦哀求的面孔,既然這麼樣的無奈,為什麼不恢復往日灑脫,瀟灑的 離去... 至少... 走路有風... 「可以告訴我,你到底什麼時候喜歡上我了嗎?」婷見我臉上表情露出微笑 ,知道我解開了某種自己給自己的束縛,笑著問我。 「我麼? 從很久很久以前... 我記不得正確時刻了... 」我正經地說著, 婷愣了愣,搥打起我來。 「哪裡有人這樣的啦! 抄我的答案! 不可以啦! 你取笑我! 你賴皮 !」婷撒嬌地噘起了薄薄的雙唇,卻難以掩飾心中的喜不自勝... 「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 」我看了看婷,兩人相視一笑。 ※ ※ ※ 車子到了沙崙海邊,炎將車子停妥,兩人步往出入口。 「關著的耶! 怎麼辦?」我向炎發出疑問。 「當然啦! 現在是十二月、又是大半夜的,本來就不會開呀!」炎漠不在 乎的說著,好像早知道這結果的往圍牆邊走去。站在擺著一顆大石塊的旁邊,炎 朝上指了指,示意我要翻牆。 「人家今天穿長裙耶!」 「唉唷! 沒有人看啦! 而且這牆也不高!」炎站在石頭上,牆最上頭只 到他的腰。 我勉為其難的站到石頭上,翻上牆去,這才發現剛剛石頭減少的高度好多。 「跳下來! 我在下面接著!」炎伸出雙臂,我突然不感到恐懼,縱身一跳 。炎沒有站穩,兩人倒臥在草皮上。 這一刻,我的呼吸都快停止了,因為和炎的臉的距離是這麼樣的近... 我可 以看到月光下的炎的雙眸,泛著異樣的光彩,我以為... 炎會吻我... 「起來了! 海面上月亮的倒影很漂亮呢!」一把拉起了我,炎一手攬著我 的腰,一手指著波光閃動的海面... 我有點失望,但隨即被美景吸引。 兩個人坐在沙灘上,靜靜的看著聽著海浪爬上沙岸又退回去的聲音... 此時 炎突然問了我個問題。 「一個人在台灣... 不會孤單麼? 不會想家人麼?」 我怔了怔,眼光望向遙遠的海面。「你知道什麼叫孤獨感麼?」 ※ ※ ※ 「不管你看到什麼、聽到什麼、觸摸到什麼,你都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 這就是孤獨... 你能體會這種感覺麼?」婷看了看我。我搖搖頭... 「說真的! 我對自己曾經很有自信... 不論外表或內在... 我努力的去扮 演別人眼中乖巧的女孩、扮演情人可以誇讚的對象... 可是,我卻得到一次次的 背叛... 其實... 我很孤獨... 真的... 」婷將頭倚在我的肩上。 「人不能老活在悲傷痛苦的回憶裡... 」我偶然的憶起一段曾經讀過的文字 ,不自覺的脫口而出... 婷將頭抬起,靠在自己的膝上,一邊朝向我細心聆聽, 一邊整理著在月光下看來更動人的長髮。 「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會遭遇不愉快、甚至悲痛的回憶... 但是處理的方法有 兩種:一種整天愁眉苦臉,這種人不會長命... 就像我高二下有一段時間過的生 活。」婷知道我指的是什麼,兩人默契般的笑了笑。 「另一種人則會細細的收藏每一份回憶點滴,不論好壞... 只是收藏還不夠 ! 更得要創造新的未來! 由不好的回憶創造出好的未來... 由好的回憶創造 出更美好的未來... 呃! 我忘了本來的語句了! 這是我自己瞎掰的... 」我 躺了下來,仰望著滿天星辰。 「不會呀... 你說得很好... 你也做得很好... 」婷用微笑,示意我的轉述 跟身體力行都是很好的證明。 我閉上眼,有點想睡了,模糊中覺得臉上有被頭髮輕撫的感觸,正想睜開眼 ,卻發現雙唇被柔軟物覆蓋了上來... 「婷在吻我!」只有維持了一瞬間思考,我的理智失去了作用,只剩下身體 自然的回應... 一直到婷的唇離開了好一會兒,我才緩緩的睜開眼,此時婷抱著雙膝,將頭 髮柔順的披在一旁,溫柔的看著我。 「婷... 」我輕喚著她的名,她羞澀地打斷我的話。 「不可以笑我的動作生硬... 這是我的第一次... 你該感謝的!」 我的一顆心翻騰不已,幾秒鐘後,我故裝瀟灑風度的說著。「走吧! 為了 答謝妳的初吻,我們看日出去!」 ※ ※ ※ 在龍洞的海濱,我坐在濱海公路護欄上,炎則從背後環抱著我。遠方的海面 上有漁火點點,機動引擎的聲音,夾雜在海浪拍擊沿岸聲中,隱約可以辨別。海 平面之處微微泛白... 「抱緊一點... 可以麼? 有點冷... 」我微顫了一下,提出這個要求。炎 解開了他的風衣,將我包裹於其中,只露出我的臉龐。 「有沒有想過... 出國跟家人一起生活?」炎突然提出這個問題。 「當然有... 只是,很難以想像在那裡生活... 」我靜靜地說著。扯了個亂 七八糟的理由。「我很怕冷的... 」 「我是覺得,還是跟家人一起生活會比較好... 比起妳一個人在台灣... 」 炎敘述著他的理由。 「我是一個人在台灣嗎?」我以為,我不再是一個人了... 此時的心情,有 些沮喪。 「妳當然不是... 我不是這個意思啦!」炎趕忙想解釋,看著他手忙腳亂解 釋著,我突然覺得很窩心。 「我只是希望... 妳可以去那裡,說服家人回來台灣呀!」 「你就這麼希望我走喔?」故意曲解炎的意思,我在心裡竊笑著。 「呃... 妳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啦! 好啦好啦! 不提就是了... 」 太陽在東方緩緩升起,我終於不再是單獨迎接每一天的來臨了... ※ ※ ※ 本來在看完日出後,就準備回台北了,不過途中婷嚷著要去九份逛逛,於是 便轉了個彎,在一片山嵐的迎接中,踏入這個其實早被商業氣息淹沒的小地方。 兩人就像要彌補長久來擦身而過的遺憾,片刻不離對方身邊地在九份古街上 閒晃... 買了兩雙木屐,兩人有模有樣的學起電影,在廢礦坑區的石階上,用力 地踩出聲音來,然後每拖一步,就笑得彎下腰來;因為下雨,又去買了支油紙傘 ,卻又覺得太好看而捨不得用,另外去買了一支小傘... 然後在海風強力的吹撫 下『翻了身』... 一整天,我和婷就是肆意散播笑聲,儘管旁人多半用詭異的眼 神望著我們。 下午,怕塞車的關係,兩點多光景便開車下山,坐在身旁的婷突然要我停車 。 「那邊! 好漂亮呢!」婷跑到一處平台上,下方是七八十度的陡坡,然後 底端直接沒入海中。 「海的那邊,是怎麼樣的世界呢?」婷突然自言自語起來。 「不知道去那裡習不習慣呢!?」婷撥了撥被風吹散的頭髮,我明白了婷的 決定。 「不習慣可以回來呀!」我笑著回應著。 「你會等我嗎?」婷轉過身來,問了我這個問題... 「呃... 我考慮看看... 」我打馬虎眼混了過去。 「不用考慮了! 你會的!」婷倒是很有把握,不理會我的呆滯,往車子走 了去... 「喂∼ 我可沒說喔!」我雙手插在胸前,注視著婷的背影。 婷轉過身來,笑著對我說。「你會的! 因為我一定會回來... 」 兩個人凝視了幾秒鐘,婷又自顧自的轉身,用愉悅的聲音說著。「我就知道 你會等我! 喂∼ 司機先生快來開門!」 這一次... 我沒有再執意唱反調... ♂天使與修羅(續)♂ 5月11日 星期六 天氣陰... 早上五點睜開眼時,我就在心裡大叫不妙:怎麼天亮了呀? 不是調了鬧鐘 凌晨十二點該起來的麼? 早上有期中考耶!!! 隨便穿了衣服,頂著清晨的濕氣趕到教室,胡亂念了一通就去赴考。 「媽的! 以後絕不拼考前一晚才念了啦!」交了卷,我在心裡嘀咕著,趕 回住的地方打理了一番,便準備趕回家過母親節... 好一陣子沒有回家給媽媽瞧 瞧了... 家裡已經下最後通牒:再不回家要斷絕經濟援助! 開玩笑,這可是攸 關生計的大事呢! 巴士奔馳在高速公路北上路段,剛從台中休息站上來,就開始下起大雨來! 我在車裡看著豆粒大小的雨滴打在窗上,然後四射飛濺,忍不住摸摸皮膚:這種 雨打在身上一定很痛... 望著天空,這樣的天氣... 會不會影響飛航安全呢? 回到台北後,又搭中興號到中正機場,從早上到現在,已經六個鐘頭屁股沒 離開巴士座椅了... 下了車,用力的跳了幾下,我忍不住扭了扭腰,然後帶著雀 躍的心進入機場大樓接機的區域。 七點整,一架長榮的班機張著巨大的鋼鐵之翼,彷彿不情願地低吼著降落。 我專心的留意著該班機的旅客中我應該熟悉的身影,一年多沒見了,不知道會不 會認不出來... 那不是很糗麼? 不過,我的擔心是多餘的... 她穿著一身淡藍色洋裝,拎了個小皮包就出來。 「婷! 妳在看哪裡呀?」突然想起某一幕熟悉的景象:一個小女孩大膽的 自個兒去淡水玩... 「炎?! 你不是不來?!」婷忍不住歡喜的心情,飛奔過來。 「耶? 沒有興奮的抱我喔! 那我走了... 」我轉過身去,佯裝要離開。 「怎麼過了好一陣子! 你還是這麼不正經呀?」婷笑著勾起我的手臂,兩 個人前去領取行李。 「這麼多? 妳是準備搬回來住喔?」我左手右手兩個行李箱,用不情願的 語氣嘟噥著。 「當然呀! 不然你以為我回來度假的喔?」婷笑著回答,我倒是嚇了一大 跳。她只說要回來台灣散散心呀! 招了部計程車,直奔婷在土城的住所。 「喂∼ 妳真的說服妳爸媽回台灣啦?」我將行李搬到婷的房間,讓她先簡 單的整理。由於婷的姑姑有時還會來整理這個暫時沒人住的家,所以倒也不覺得 積塵而沒人氣。 「真的呀! 你等一下喔! 我先洗個澡!」婷進入浴室,我聽見淋浴的聲 音。 「喂∼ 我可不可以偷窺呀!?」我打趣的說著。 「你敢!」婷笑得咯咯笑。 「等等到我家吧! 到我家過母親節! 見見妳未來的母親!」我攤開報紙 ,一年多前的... 「什麼我未來的母親!? 我又沒說要嫁給你!」婷走出浴室,換了身襯衫 牛仔褲的裝扮。 「穿這樣喔? 妳不怕我媽嫌妳男孩子氣,不准我娶妳喔?」我打量著婷, 雖然頭髮短了點,不過還是過了肩... 對我這個長髮美學的男生來說,勉強及格 了! 「會喔?」婷對著鏡子照了照,發覺自己還是中了計。「不理你了啦! 老 是佔我便宜!」 到了家裡,爸媽挺訝異我攜伴回家。 「喂∼ 不錯喔! 老爸喜歡... 」爸有時雖嚴格,但大多數時候還是跟我 稱兄道弟的。 「還虧! 等等不幫你弄電腦!」我笑著回應老爸的調侃。這一切婷當然都 不知道。 晚飯的時候,妹妹倒跟婷很有話聊。女人嘛! 不管在東西方關心的就是外 貌跟男人。 「奇怪了! 我哥哪裡好呀? 妳要這麼委屈?」 「喂∼∼ 妳這死丫頭! 隨身聽給我A走了還不多幫我說好話!」我瞪了 瞪她,婷在旁邊笑。 這一頓將近九點才開始的晚餐,一直到十點多方結束。 「我要走了... 施伯伯、施伯母再見!」婷很客氣的跟家裡每個人都道別, 我送她去開車。 「明早我來接你! 九點可以吧?」婷說想要我陪她到我的學校逛逛,也徵 得了爸媽的同意了。 「嗯! 不過我得先去翔哥那裡拿點東西... 」兩個人道別後,各自回家。 5月12日 星期日 天氣晴... 「哎唷! 帶美女來耶!」翔哥很開心的迎接我的到來。 「你忘記了喔? 有一回在油庫圍牆上,你還對人家吹口哨咧!」我笑著回 應。翔哥搔搔頭。 「被我吹過口哨的女孩子太多了! 我哪裡記得呀? 不過你也很有本事呀 !泡到這麼正的妞! 呵呵... 對了! 今天來幹嘛?」翔哥詢問起我的來意。 「上回跟你拿的 Motul的機油還不錯! 再拿兩罐給我!」我掏出一千塊, 翔哥遞給我兩罐,卻不跟我拿錢。 「幹! 兄弟客氣什麼? 現在我賺死了! 在漢生橋另一邊還出錢開了另 一間給芭樂搞... 這兩罐你就拿去咩! 再客氣我可要扁你喔! 我現在不必用 柺杖了! 你就囂張不到哪裡去了... 」一邊說著,一邊還跳了兩下,雖然腳還 是跛的,不過走路已經不成問題了... 「好啦! 那我就不客氣了... 趕著回台南,不多閒聊了! 改天再來跟你 拼酒!」 就這樣,又離開了台北,在下午兩點多回到台南。 因為有車方便,所以便不分遠近的繞了台南市一圈,把所有的小吃都沾了點 、各個古蹟也都有用眼睛瞄到... 回到住處,打開了電腦我便先上線... 婷則先去洗澡... 「喂∼ 最近又在寫什麼小說了?」婷一邊擦著頭髮,一邊問我。 「還不是就寫些關於我們的故事呀!」我笑著敲著鍵盤,叫出一些檔案。 「只有這樣? 你少騙我了! 我可都有透過密探知道你寫過些什麼喔! 還不老實招來!?」婷走到我的身後,在我的耳邊用威脅利誘的聲音說著。 「呃... 去了加拿大,連身材都變成跟外國人一樣好了... 嗯... 」我正經 的說著,婷急忙將倚在我背上的上半身移離開。 「不正經... 哼... 」滿臉通紅的婷,更顯動人。 「好啦! 我招了! 我招了!」我笑著走到她身後,用習慣性的環抱,讓 她感受我的溫柔,一五一十的將她離開後發生的事交待仔細。包括了一些心悸... 「你呀! 不管了! 現在我回來了! 你給我安分點... 」婷戳了戳我的 額頭,一副不再讓我為所欲為的模樣。 「婷... 」我把她轉過身來,兩人深情相望。 「好久不見了... 」我將她擁入我的懷中。 「是呀! 好久不見... 」她小聲的說著。 「希望這是最後一次... 我對妳說『好久不見』。」我衷心的期盼,將心情 轉述讓她明白。 「嗯! 一定... 」婷用堅定的聲音,給了我保證... 天使與修羅... 不再是兩個世界、無法交融的代名詞...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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