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文學之倚天屠龍記

    由于事前聽說金庸小說堪稱武俠小說經典之作,因此選讀大家耳熟能詳的倚

天屠龍記,作為自己選讀武俠小說的入門書,嘗試從中分析屬于中國文化和中國

人性格的特色。雖是首次閱讀武俠小說,但作者構思細密,用字遣詞文意深遠、

優美,無論人物和情節均令人咀嚼再三,讓我這從未沾染武俠味的門外人士,大

有相見恨晚的悔意。



    「昆侖三聖」篇是描寫張三丰出場前的伏筆作品。劇情鋪陳極具張力,故事

不到最后,不能見真章:從郭靖聰明絕頂的次女郭襄神游四境、尋找楊過賢伉儷

的蹤跡切入,透過陸續進入劇情的覺遠大師、昆侖三聖何足道、少林寺無色師傅

等人物,環環相扣,漸次迭入高潮。最后點出被少林寺嚴懲的覺遠的小跟班--張

君寶,這個身材魁偉、猶帶稚氣跟著師傅背下藏書,不知不覺中練出頂尖武功的

重要小和尚。在與昆侖三聖過招一決少林寺勝負的關鍵時刻上,表現出「英雄出

少年」的氣勢,成就少年張三丰的寫照。



    金庸筆下的郭襄,為「人中英俠、女中大丈夫」,不但精通各宗派武功,且

兼具父親郭靖的大俠風范,和母親黃蓉的慧詰靈秀。因此備受禮遇,逢及江湖險

惡,也能逢凶化吉。雖然在危機時刻還几次靠何足道和覺遠搭救,才脫離重圍,

仍不掩其仗義直言的豪杰性情。例如質詢少林寺眾禪師為何重懲管理藏書的無辜

覺遠。當然,圓融了女孩家任性、爽朗和美麗于一身的郭襄,也著實擄獲了何足

道的心,使得集「琴聖、劍聖、棋聖」三藝的何足道,竟忘情地在亂劍陣中以「

左手凌厲攻敵,右手舒緩撫琴」的分心二用法,向郭襄一表思慕之情。



    如此看來,金庸筆下的女性意識份量不輕。本文末段記載張君寶于覺遠圓寂

后,無意中聽到一個農婦責備其丈夫的一段話,也有異曲同工之妙:「你一個男

子漢大丈夫,不能自立門戶......沒來由的自己討這場羞辱......常言道得好,

除死無大事,難道非依靠別人不可?」此番當頭棒喝沒想到竟然幫助張君寶決意

奮發圖強,苦心修習覺遠所傳授的九陽真經。





    中國文化廣納諸子百家學說,但上自朝代更替,下至家庭組織,卻經常出現

無法合一、接納異己的現象。以擁有正統地位的少林寺為例,因無法接受覺遠師

徒逕自練武、僭越犯上的事實(無獨有偶的是,覺遠還是因拘泥不化、盡信經書

習得部分蓋世武功),而以觸犯寺規為由,欲下撻伐之令。這種黨同伐異的做法

,無意于暴露不愿接受他人優于自我的狹隘心態。而代表傳統文化中以愚忠事主

至誠的覺遠,被迫只得攜徒逃脫少林寺重鎮,且在圓寂前,再度不經意以口傳授

九陽真經,而使得后來的張三丰自立門戶,發展出中國武學史上璀璨千古的武當

一派武功。這種在亂世中顯示出通權達變、背而不叛、遺世而獨立的過程,似乎

成為中國歷史名人完成經世大業前的必修課程。



    其實,孟子主張的「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論點,正是張三

丰的寫照。一個在少林寺干活的小□,很難混出名堂吧!但英雄出少年、不怕出

身低,藉著苦難環境的磨練,時勢照樣造英雄。張君寶一路跟著管理書庫的覺遠

念經,居然格物致知,在少林寺中培育出渾厚的內功精華,雖未在關鍵時刻擊退

何足道,卻也令他一世英名僅僅落得取巧得勝。但張君寶此舉卻換來寺中龍頭的

誤解、排斥,只好落荒而逃,卻又在逃難過程中遭遇喪師之痛。張君寶一人形□

影只,正打算接受郭襄的建議,投靠郭家之際,聽見一段改變他終生的夫妻對話

,因而奮發獨上武當山穴,「渴飲山泉,飢餐野果,孜孜不歇的修習覺遠所授的

九陽真經」。終于在數年后,頓悟其間神妙,自創出武當一派武功,成為大宗師。



    不過,張三丰功成名就的背后,絕少參雜「感情」的成分。也就是說,缺少

感情的成就動力。除了小和尚時期對郭襄產生的腆腆之情,以及和覺遠間培養的

師徒情分,似乎連「上天」也吝于對他付出「感情」。雖說上天降與他大任,但

主導其生命經歷變化者,并非有智慧造就他成功的上天,卻几乎是周遭人為自發

的因素。包括年輕農婦責備丈夫不成材的關鍵對話,也是他無意間聽到的。此處

的天,似乎是天地不仁、無任何優越意識和明確道路的天。張三丰要絕處逢生,

真是得靠自己。這種思維背景,正反映出中國人「人定勝天」、「天無絕人之路

」的生活哲學。

Return to 武俠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