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瞭解你

〈挪威的森林〉

「你希望多知道一點有關我的事嗎？」阿綠問。

「有點興趣。」渡邊徹說。

「喂，我問的是『你希望多知道一點有關我的事嗎』，你這樣回答未免 太過份了吧？」

「我希望多知道一點有關你的事。」

「真的嗎？」

「真的。」

這個不確定是不是真心說著「真的」的渡邊徹，此時尚未愛上阿綠。直 子死後，他經歷一番自虐式的流浪，回過神來，打電話給阿綠，說：「 有很多話要跟你說，有很多非講不可的話，在這世上，除了你我別無所 求，我要跟你當面談，讓我們從頭開始吧。」在此之前，渡邊徹與阿綠 有過無數的談話，對彼此的許多瑣碎資訊都相當瞭解，也曾互訴衷情親 吻擁抱，可是「失去你不行」、「我只要你」這樣的信念，直到此刻才 在渡邊徹的內心駐紮。

瞭解是怎麼一回事？問答式的訊息提供，講電話、約會聊天、寫信算不 算瞭解？身體的親密接觸，牽手、親吻、擁抱、做愛算不算瞭解？如果 這些算數的話，長谷天就不會黯然地說出「即使有多少個晚上徹夜不眠 互訴心聲，即使兩人達到水乳交融的地步，也無法互相有任何了解。」 這樣的話了。 我想長谷天這句話並不是在宣示相互瞭解的不可能，而是在哀嘆自己永 遠只能以無法瞭解對方的方式與人相處。

要真正瞭解一個人是需要勇氣 的，你怎麼知道自己掀開幕簾之後見到的，究竟是繁花似錦的美麗世界 ，還是陰暗冰冷的鋼鐵牢籠，是天使般的光環與翅膀，你當可歡喜擁抱 ，但倘若是鮮血泊泊的糜爛創傷，你打算怎麼辦？ 放開自己禁錮的心與人親近已經是件難事，試圖打開上了鎖的心需要的 則不只是熱情而已。喜歡或愛上一個人不意味著瞭解的開始，可是不必 真正瞭解對方同樣可以相處或生活，想想我們身邊有多少這樣的例子， 然而雙方在不瞭解的狀態下結合是種罪惡嗎？我倒不這麼想，不是每個 人都有深入他人內心世界的渴望，也不是每個人都有被他人徹底明白的 需要，可是你得弄清楚自己是哪一種人，混在白羊群裡的黑羊，不但騙 不了自己，也只是異常孤單而已。

對我而言，「我想瞭解你」是一句忠貞的承諾，比「我愛你」還要震攝 人心。「我想瞭解你」往往化為一連串持續不斷的提攜扶持，在共同相 伴走過千山萬水後，瞭解，早就盡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