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是月光──
村庄四周来回走动的羊
月光里故乡的背影模糊不清
这是远行的人们永远无法擦去的灰尘

这是月光, 另一种月光
月光如水冲刷一些不洁的记忆
露宿街头的人们梦见了透明的河水
童年悠扬的歌曲, 来自于

黑夜深处神秘的洞穴
粘稠的歌声因反复咏唱而稀释
如同这月光
多年之后成为一些枯萎的玫瑰
       
       (二)
月光是我们无法横渡的秋水
母亲苍老的注视下我们沿岸行进
静静的夜里听得见月光叮叮咚咚的声音
那是任何人无法逾越的时光之律

而这是另外的一种月光
被无数熟睡的人们吸进肺里
梦见一些温暖、冰凉, 或者低低怒吼的火焰
月光已经不知不觉渗进了我们的命运

月光消逝的夜晚
一切黯淡无光, 毫无指望
有人佩带忧伤的月光走过原野
月光又成为我们身后无法摆脱的阴影

刀刃上的月光冰冷锋利
原野上的月光空旷无垠
忙碌的妇女在月夜身着黑衣
用笨拙的木桶屯积月光, 浇灌粮食

       (三)
不, 我要述说的是另一种月光
它被那些夜不能寐的人一块一块地敲碎
放进记忆这圆圆的杯子
慢慢融化  仔细品尝

那些敲凿月光的人
使黑夜与月光形成一种明暗关系
月光中逐一呈现一些透明而富有质感的面容
寂静无声  如飘然而至的鬼影

月光是冰一样的物质, 是石头
月光凝固的夜晚我们无法穿越黑暗
走到梦寐以求的黎明
这一夜, 月光被一个小心翼翼的人敲得粉碎

堆积千年的月光坍塌于地
月光成为交错驰骋的马群 
拼杀的嘶喊, 战场的烟尘
月光里一个异族女首领苍白的面庞匆匆一闪

这月光滞留了一万年历史的气味
都市长久的梦被一支遗落的匕首刺醒
多愁善感的人将它剪贴成薄如蝉翼的书页
在秋日月圆的夜里一一翻阅

       (四)
这是千里之外敦煌的月光
你注定无法判断它的浓度
这千里戈壁的呼吸、游荡的精灵
是高更的星月映射在我们胸中的光辉

沙漠里月光的花朵遍地绽放
每一瓣有每一瓣不同的音响
这是敦煌的月光  揉进些细小的沙子
是我想象中银子一般的马一夜飞越千里

那些飞天, 精神的飞天呵
月光是如水的肌肤, 飘扬的裙椐
那轻灵漫长的舞蹈, 象六月的雪
象我们无法收集的美的奇迹

这是千里之外敦煌的月光
敦煌  在月光中静静开放
长途跋涉的驼队贪婪吮吸着月之甘霖
那种声响因细微而使人想到盛大以及苍凉

                      93.10.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