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很老的说书人
如今人们忙着
已没有人听他的故事

我喜欢在一些无声肃穆的黄昏
斜倚着他的门框
看夕阳怎样透过了那破败的四壁 温柔地
拥着他
象有预约似的——
他开始以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 为我讲
世纪末叶
帝王  飞马  兵戈相撞
宫殿  长发铜饰女子
他带着亲历了这一切的骄傲
令我不原摇头表示不信
最后  他笑
我活了一百岁啊  一个世纪

除了些个下雨的日子
除了些个太阳无由地躲进厚云里的日子
我总是依了他的门框
他从不拒绝讲
我从不拒绝听

所有的世纪末叶
在他  是
打猎的帝王白马华服  仆从呐喊相随
那身后的风尘一扬千里
还有古装的温柔女子站在檐下
张望  修长十指交叠

走吧
他总能适时止住滔滔的话
劝我
呵我如何忍心就这样走进黑暗
当我觉出他颓然的目光一直送着我  送着我———

一日他忽然握了握我的手
  (我觉出他的身上有森森的冷气)
在我惊悸地跳开之前
说书人道  我曾活了一个世纪——
然后  他就着黄昏的太阳
幽幽低泣了
我不忍说不信

很久的以后  当我  淡忘了
那骇人的黄昏
以及打猎的帝王和温柔的古装女子的
世纪末叶
说书的老人  他的世纪末叶
却清晰如黄昏西山剪影

1989年10月某日（春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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